怡菊说：“冯洲，我得先跟你说对不起。我和黎元身体上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手都没握过。但是，我爱他。我脑子里挥不去他！我从没后悔过嫁给你，我们谈恋爱时，我和我的父母都有把握你会一辈子疼我，待我好。我们结婚这五年来，你在外面是个成功的男人，在家是个模范丈夫。中国有十三亿人，大约一半儿应该是男人，去了老、去了小、去了单身汉、同性恋，你这个年龄又做了丈夫的男人，应该有几千万，如果说你是万里挑一的事业成功、对家庭负责的好男人，一点也不为过。那么即使偌大个中国像你这样的好丈夫也只有几千人。在新西兰这个小国家，拥有你，差不多应该叫独特。我很珍惜你。我们还有个漂亮、乖巧的女儿，这世上有那么多女人，能为儿女舍弃自己的前程，我想，我也不比她们差。我们有个令人羡慕的小家，我们富有，我们也成功。我爱女儿，也爱这个家。几个月来，我努力做个乖女人，但是，我乖得好辛苦。而且，更糟的是，我再也乖不下去了。

“从见到黎元那天起，我们就心有灵犀，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是成年人，也都想做个好人。我极力克服这感情陷落，我想黎元也一样，我有男人，他也不难找到女人。我们没坐下来聊过，但不需要聊，我们知道彼此的感觉。我想他时，会觉得罪恶，可是，想他这件事，我已不能控制。我看黎元也想我。我们两个都被煎熬了这几个月，情况只是在加深，没有变好。这回黎元要搬家，可能也是想把这段情推开，只是，恐怕已经推不开了。我怡菊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人心里的情会这么有力量。我从小读童话，最喜欢灰姑娘，被爱呵护的女孩儿，不但自己幸福，也被世人祝福。可是，遇到了黎元，心里放不下他，我现在也相信真会有美人鱼这样的女孩儿，为爱一个王子出让自己美丽的声音，忍受刀扎般的脚痛跳舞，最后粉身碎骨，变成海上的泡沫儿。跟了黎元，也许我后半生生活上穷困潦倒，名声上背上骂名，可我的心会保持鲜活，虽苦犹乐。如果此番放了这段情，我的心会死掉，钱财、名誉对一个心死了的行尸走肉还有什么用呢？我想，大多数人，没像我这么爱过，所以不会理解我的选择，甚至会说我堕落。别人也不会知道，爱的感觉有多美，美到了为了销魂的一刻，值得去忍受余生的折磨。今天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人这一辈子，被爱是运气，能爱也要珍惜。婚姻和爱情能交织在一起，是最大的幸运。值与不值在爱情这里没有解释。几个月来，我一直努力抗拒爱的吸力，也极力握住婚姻。但是现在，跟随爱情，放手婚姻我就轻松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也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我都要跟黎元走，他搬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

冯洲惊呆了，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黎元和怡菊相互对望着，用坚定的目光相互鼓励。屋里的空气凝固了，直到冯洲低了头，低沉地问，“你今晚就去他那里吗？”黎元站起身说：“我先回去吧。”他走到怡菊那儿，吻了怡菊的额头。怡菊抱住他，眼泪如泉涌。他对怡菊说：“好好歇一歇，有事，我的门开着。”那晚怡菊虽没有去黎元那里，也没上冯洲的床。她坐在那啜泣，收拾桌子，收拾厨房，又收拾自己的东西。冯洲气愤，悲伤，却真的还希望她回心转意。情就是这么个东西，没经历它的人很不幸，经历它的人变疯狂，动情时幸福和痛苦同样巨大，理解了也不耽误你为它受伤。

第二天下午，真的来了一辆搬家公司的汽车，把黎元的家搬走了，黎元却没有走，他坐在他的汽车里，吸烟，他不知道怡菊会不会变心，但他要显示，他有决心，他在等她。冯洲尽量劝怡菊冷静，坚持到半夜，怡菊拎了一包自己的衣服，下楼来，上了黎元的车。自此，离开了冯洲。要说这人世间三角恋情没有不伤人的，尽管这里面涉及的人都尽了力，冯洲依然恨恨地，不让怡菊带孩子，他宁可把女儿送回国内，让他妈妈照顾。自己的家散了，冯洲在文琳家租了一个房间，仍然尝试新西兰和中国之间的进出口贸易。黎元会做点儿果菜店生意了，想买个小菜店。怡菊打电话问冯洲能不能借给她点钱，冯洲从生意里抽出三万美元，告诉怡菊，“这是你的活命钱，别轻易撒手。”男人对他甩了的女人顶多心存怜悯，对甩了他的女人心中怨恨，如果这两类女人都找他帮忙，他既不会多帮前者，也不会少帮后者。以后怡菊成了一家小菜店老板，黎元给她打工。和冯洲离了婚，怡菊嫁给了黎元。

阿妹来新西兰之前，冯洲去了奥克兰，这回文琳买房，他大老远地开车来惠灵顿渡圣诞节，也在文琳家住。阿妹看出，冯洲很想找文琳这么个老婆。文琳的婚姻像一个生意，生意也有它坚固的地方，如果利润前景看好，合伙人名下有共同财产，大家就都对这个婚姻联合会持小心态度。冯洲这个生意人，被爱情涮了一把，以后更往生意那边靠拢了。生意，顶多要注意防假；爱情，可从来没说话算数。可是，婚姻的一纸合同也不那么好签，因为合同总要等价交换。都说婚姻要郎才女貌，可是这婚姻的生意里，“郎貌”和“女才”也不容忽视，如果冯洲的身材再长出个十厘米，重组个联合会总该更容易些。婚姻的生意要“外面有个搂钱的耙，里面有个装钱的匣”，像冯洲这搂钱的宝耙既然已如此凌厉，找个钱柜总不该很难。可这故事的外观容易给人假象，让人掂量。像他国内的哥们儿开他的玩笑说的：“什么？老婆跟人跑了？你肯定不行！”

文琳一家的申请公民递上去了，被告知六个月之内能知道批不批。阿妹过了圣诞节要去学护士，假期里加紧练开车，考驾照。可是，文琳最近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头，洗澡的时候摸到左边的乳房有个肿物。开始时忙着看房、买房、庆祝圣诞，现在这肿物不见小，心里犯合计了。文琳毕竟是学医的，用不着惊动其他人，自己去了医院。新西兰的医院对待病人的态度，总让中国的医生觉得这西洋人对患者有些大惊小怪。文琳的医生居然直接建议她做活检，文琳在中国的医院里有些经验，在新西兰学助产士课程也在这儿的医疗系统里实习。只同意明天来照个X片。文琳的心思何等细密，下午去照X片，上午加买了生命保险。其实，新西兰的福利相当好，病到住院的程度，医疗费用全部由国家负担。文琳买的保险是赔偿生命的那种，就是说，只有她死了，由她指定的继承人，能在保险公司的到一笔生命赔偿。像文琳这种人一般不在这上乱花钱，这保险把宝儿押在你的命上，可是绝对不会是你得钱。只是从前她作为银行的“信誉良好客户”，银行赠给她五千块钱赔偿金的额度。这回文琳想好了，现在即使花点儿钱，也拿这条命顾顾儿子。趁着没诊断，她花了一笔钱去把赔偿金的额度，从五千加到了伍万。而且暂时谁也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