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九寨沟

　　　　　　　　　　　　　　　　·方壶斋·

　　１９９４夏天，美国华纳公司在九寨沟拍摄《小熊猫》这部电影，从各处借了一些会英语的当口译。我是系里第二批派去的人，一进沟就是四十天。说是翻译，我跟的那个组的人来自南加州一个专门做电影里用的妖魔鬼怪的公司，其中有个美籍华人，汉语很好，所以不需要我做多少翻译。我干的活儿大多数是帮着他们抬假熊猫的道具。这个假熊猫可以用遥控器操纵四肢动作，张嘴闭嘴，翻眼球等。

　　组里有一个侏儒，名字叫Ｖｅｒｎ。在　Ａｕｓｔｉｎ　Ｐｏｗｅｒ里看到的那个，好像就是他。他告诉我说在美国能开车，车里的专门设计等于延长了他的胳膊和腿。在中国，我们从成都到九寨沟一路上停车吃饭的时候，他却成了众目之的。开始他还无所谓，后来看到围观的人多，干脆呆在车里不出去。

　　组里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大美人萨丽，性格很开朗平易，一见面就讨人喜欢。我来美国以后，按照老的地址居然又联系到了她。

　　我们每天出去跟着拍片子，到九寨沟的新鲜感很快就没有了。我们住在沟外头的九寨宾馆，每天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虽然不是家常便饭，但是因为九寨沟买菜很难，所以菜的花样很少，很快就吃腻了。吃完了饭没有事做，温饱思淫欲，就有事没事地跟宾馆的一些女服务员闲聊，可以说这是泡妞吧。最近有报道说，九寨沟众宾馆涉嫌色情敲诈，一酒店为此遭罚１０万。可是，９４年那个时候的服务员还都是比较老实的。电影厂的人（中方的）也有人下了班以后去泡她们，但是有没有带去出卖色相的我不知道。这些服务员下了班可以跟客人出去玩，所以详情就不知道了。但是在宾馆里，没有挂牌出售色情按摩的服务。的确那里有一间房，我忘了是做什么的，房门老开着，里面有几个服务员总是在那里。泡妞就是在那个地方，就是闲聊而已。当时的几个服务员里，有两三个性格活泼出众的，总是泡妞者追逐的对象。我为之照过照片的有三个人，按照她们穿的衣服，在这里就叫她们小白，小黄，小蓝。按照面相和行为表现来说，小黄可以算作风尘型的，小白是村姑型的，小蓝是小家碧玉型的。小黄比较善于跟男客人周旋。小白总是有人找，小蓝则显得收敛拘谨。小黄跟我们周末到沟里玩过。我给她照过像，是我比较满意的摄影作品。跟她照像的时候，站在她后边搂住她的双肩照一张状似亲密的像，她也是笑容满面的。

　　关于泡妞，我写过两首诗：“少女二八正华年，能歌善舞惹人怜。一朝人去茶凉日，谁对空山忆青烟。”“暮色未至日已西，杯盏时分庭半虚。桥曲庭方人倦寐，池边玉影入涟漪。”

　　第一首诗我是想着小白写的。她参加宾馆的藏羌歌舞表演。第二首诗说的是那个泡妞的地方，对着宾馆院子里的一个小池塘，池塘上有曲桥一座，当中一亭。当然我是把自己的小资情绪投射到那些教育程度不高，脸蛋儿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身上了。写诗不浪漫怎么能写得出来？

　　九寨宾馆前台有一个汉族女孩，不再被泡之列。一是因为她的工作跟客人接触场合有限，服务台毕竟是比较严肃的地方，二是她本人举止端庄。征得她的同意我给她照过一张像并题诗一首：“独立藏羌一枝花，女ㄦ灵秀出汉家。静若幽兰生暗谷，无边艳丽绝疵瑕。不辞琐碎常带笑，每见无言暗惊讶。黄泥巧手出杰作，应隐应出问女娲。”

　　当时另外一个让我觉得很美的女人，开着自家买的面包车，在成都和九寨沟之间跑运输。那段时间被摄制组包租下来在沟里拉拍电影的人。当然，放在大城市里，她就成了乡下人，但是她是乡下人中长相比较出色的女人，出色到在我作为一个男人的眼里，不排除她可以做女朋友的可能。可惜我没有给她留个影。她为人很随和。我们晚上收工以后，我常常搭她的车到大约四个英里以外的摄制组总部去玩。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好莱坞的电影。有的时候我跟着车来回跑两趟，跟她聊天。跑多了就不好意思了。她家靠了这辆车，在沟口盖了不错的房子，算是先富起来的吧。

　　因为到九寨沟是跟着摄制组跑，有的时候因为天气好早出晚归争取多出活儿，所以看风景的机会不多。但是不管怎么忙，星期天是休息的。一次拉我们组的中方司机开车带我们进沟玩，得以看了一些景点并且写了几首诗：

山景

山间千松绿，沟底一涧白。池深清见底，峰利破云开。

树正群海

几颗翡翠落川西，绿莹蓝晕堪称奇。谁人拈来白玉练，织出一件五彩衣？

九寨沟奇景

白水千条从天来，如驹过隙穿树海。一片隆隆忽不见，碧玉镜里照银钗。

山雨

云天低垂山色暗，晴时高峰隐不现。无聊空谷独听雨，遥念梅熟在江南。

　　九寨沟宾馆有表演藏羌歌舞的服务。客人中有人购买这项服务的时候，就在宾馆前头的广场上支起一个大帐篷。谁都可以进去看。中间点起篝火，烧烤一只全羊。宾馆的服务员围成一圈跟着藏羌音乐跳锅庄舞。客人们也有加入的。气氛热烈而富有异域风情。我这样用诗歌描写看藏羌歌舞的情形：“星光闪烁篝火浓，长袖翻飞舞香风。悠扬藏乐仙国曲，欲忆山外却朦胧。”记得藏羌音乐的旋律很动人，但是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网上也很少找到有关的音响资料。

　　一天，摄制组中方负责人找到我，说有个演员没有来，不想等他了，要我代替，因为要求说英语。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他们让我演一个视察熊猫基地人工繁衍小熊猫情况的官僚。台词只有几句：（泰勒先生驾驶拖拉机挡住我坐的面包车，我下车，愤怒）：Ｗｈａｔ　ｉｓ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ｔｈｉｓ，Ｍｒ．Ｔｙｌｅｒ？（泰勒欲解释）Ｉｔ’ｓ　ｔｏｏ　ｌａｔｅ．Ｔｈｅ　ｄｅｃｉｓｉｏｎ　ｔｏ　ｃｌｏｓｅ　ｔｈｅ　ｒｅｓｅｒｖｅ　ｈａｓ　ｂｅｅｎ　ｍａｄｅ！（泰勒欲解释）Ｉ’ｍ　ｓｏｒｒｙ，ｂｕｔ　ｅｖｅｎ　ｏｎｅ…　（突然看到被救回来的小熊猫）：Ｙｏｕ　ｓｈｏｕｌｄ　ｈａｖｅ　ｔｏｌｄ　ｍｅ　ｔｈｅｒｅ　ｉｓ　ａ　ｃｕｂ．Ｃｏｎｇｒｅｔｕｌａｔｉｏｎｓ！Ｍｒ．Ｔｙｌｅｒ．Ｔｈｉｓ　ｒｅｓｅｒｖｅ　ｗｉｌｌ　ｒｅｍａｉｎ　ｏｐｅｎ，Ｉ　ｂｅｔｃｈａ！。我的化妆，是穿一身西装，戴一副蛤蟆镜。我说不戴好，他们坚持要我戴。大概美国人心目中的中国政府官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想，戴上墨镜谁看得出来是我呢。于是在说最后的话的时候，自己设计了一个摘下眼镜擦试的动作，因为反正不是近视镜，摘下来也合乎情理。

　　后来看到这个电影，我的名字被拼写错了，好不扫兴。现在上网去查，在我的名字下写着Ａｃｔｏｒ（演员），多少让我有点沾沾自喜。一天，我那个墨西哥舞蹈队里的人见到我，跟我说：“我们要告诉你一个你的秘密：你是电影明星！”原来电视里演那个电影的时候，她们有人看到了。要不是她们说起来，我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呢。

□　寄自美国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BjjPpS_Bvo

2004年在九寨沟拍的。我是那个戴墨镜的。


 

刊登在 2006 华夏快递 kd06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