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的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完了，岳谋忠从省里得到消息，省长将在五月中旬率领各地市的主管领导前往中东招商引资，他也在代表团里面。他想趁这个机会请两天假陪蒙贞和周崇文夫妇在迪拜和阿布扎比转一下，回家便跟他们说了这个计划。周崇文略微有些犹豫，因为蒙贞将在六月份参加高考，但是蒙贞安慰姥爷说不会有什么影响，她选的文科科目到哪里都能复习，于是一家人便高高兴兴订票，在五月中旬先后出发了。临行前岳谋忠给他们说了这次招商之行的背景和意义：近年来中国与中东国家的贸易额增长很快，沿海省份如浙江、江苏、广东、福建等地的电子信息、新能源装备和新能源汽车、重工业、消费品等畅销中东，甚至连中国的游戏厂商都在中东风头无双，但是深处中国腹地的甘州，却对这波红利感知不强。其实甘州、青海、宁夏、新疆这几个省区历史上跟波斯和阿拉伯国家渊源很深，中国丝绸之路的繁荣，尤其是唐朝时期，阿拉伯人奉献良多，把来自东土大唐的瓷器、丝绸、纸张、农具和艺术品传播到了中东和欧洲，许多商人甚至死在了万里商路上。可以说途径甘州全境的丝绸之路就是阿拉伯人先祖的生死和繁荣之路。当下中东的几个石油大国如沙特、阿联酋、科特尔都有转型摆脱石油单一经济来源的迫切愿望，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单一市场，一定有与中东国家的广阔合作前景。再加上甘州本身广泛存在的伊斯兰文明，与中东世界的合作存在很好的基础。

 

蒙贞这两年复习历史，也深知文化交流与和平发展的重要性。她在网上学习了许多关于中东和阿拉伯世界的历史，还让小安帮她和周崇文夫妇准备了一份海湾国家旅行的攻略。小安帮蒙贞和周崇文夫妇在手机上都安装了远程小助手，以便他们随时联系她提供帮助。岳谋忠跟随省里的招商代表团先行出发前往利雅得，然后去迪拜、阿布扎比和杜哈，由于岳谋忠行程紧密且工作繁重，蒙贞三人没有选择利雅得，而是直接去迪拜跟阿布扎比游玩，因为岳谋忠是阿根廷足球和梅西的粉丝，一家人最后约定在2022年世界杯举办地杜哈汇合，去看一下当年阿根廷夺冠的地方。

 

 

三人从北京出发，乘坐阿联酋航空前往迪拜。蒙贞给大家定了商务舱，但是由于世界经济萧条，差旅大量减少，三人在登机前被通知都给升到了头等舱。一路上要八个多小时，蒙贞吃到了不限量的鱼子酱，佐餐的是一款让她十分惊艳的葡萄酒：产自美国的法老的垂涎。大家头一次坐世界领先航空公司的头等舱，颇被阿航的豪华和服务水准所折服。三人落地后被阿航的迈巴赫专车接到了举世著名的哈里发阿玛尼酒店，入住后打开窗帘，迪拜的高楼大厦和不远处的海平面尽入眼底。

 

蒙贞找的是中国旅行社的地陪，休息后便开始带着他们在迪拜的旅程。一行人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漫游了迪拜河，参观了迪拜博物馆，穿梭于迪拜老城。散步在白色的沙滩和波斯湾的湛蓝海水边。第三天他们便前往阿布扎比游览了谢赫扎耶德清真寺和卢浮宫阿布扎比博物馆，第四天他们去了安纳塔拉沙漠酒店，看到这里与世隔绝一望无垠的沙漠，蒙贞想到了当年霍去病跟她说过曾经长驱千里在漠北大破乌维的往事。

 

在沙漠里呆了两天出来后，蒙贞一行前往科特尔的杜哈。旅行社给他们安排了一艘游艇从阿布扎比出发，经过波斯湾前往杜哈。波斯湾里往来的集装箱巨轮和大型油轮引起了蒙贞的注意，这些船的大小跟她见过的山东舰也不遑多让，让她印象深刻。船行了三个小时后，海平面上出现了一支舰队的身影，铅灰色的船体在中东的烈日下显得更加阴郁。游艇正在以时速30节高速前行，右前方的舰队也渐渐清晰，周崇文看着近十艘舰艇组成的编队越来越近，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蒙贞注意到了姥爷的表情变化，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姥爷，那边的航母是美军的吗？”

 

“对，舷号CVN77，是布什号航母。”

 

“后边跟着的是护卫舰吗？”

 

“那边一艘是两栖指挥舰，惠特尼山号，舷号LCC20。后面还有2 艘“提康德罗加”巡洋舰、2艘“阿利伯克”级驱逐舰，1艘补给舰。不出意外的话，水下应该还有1艘俄亥俄级攻击型核潜艇。”

 

周夫人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蒙贞说道：“你姥爷辨认这些玩意儿，从来不会错。”

 

蒙贞正在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美军航母编队，什么级别的军舰她并不知道，但是两艘军舰上CVN77和LCC20的舷号，她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小时后游艇抵达杜哈，过了海关他们便前往四季酒店入住，经过一夜的休息，第二天他们前往举世闻名的伊斯兰艺术博物馆。这座博物馆是华裔设计大师贝聿铭生前最后一个作品，棱角分明的几何构型在热带的阳光下格外耀眼。周崇文夫妇在上海曾专程带蒙贞到南阳路上的贝氏大公馆新荣记会馆吃饭，一是为了纪念她前世的养父，南阳人范衡；二来也是为了让蒙贞能品尝到更多现代中华美食；三来贝祖诒也是也是历史上著名的金融家，著名建筑师贝聿铭的父亲，他们也想让蒙贞感受一下贝氏大公馆里面蕴含的历史文化的气息。三人在通往博物馆的滨海廊道上前行，周崇文告诉蒙贞，贝聿铭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起名为贝建中和贝礼中，足见他身居海外思念故国的情怀。三人进到博物馆后便被大堂恢弘的气势所震撼：巨大圆环的吊灯之上，钻石一般的天空之眼晶莹剔透，高达五十米的落地玻璃窗将沙漠的阳光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大堂正中央的一座水晶展柜旁已经围满了参观的人群。蒙贞走向前去，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展柜，一看之下，她顿时便觉气血上涌，颈部的动脉开始剧烈跳动：水晶展柜中，在黄金支架上静静躺着的，正是自己委托汉德拍卖行出手的随身佩剑，剑身上四字错金小篆“元亨利贞”，正在灯光照射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周崇文夫妇没有见过这把剑，他们只知道外孙女有一具价值连城的古琴，他们俩平日里在家把那琴像神一样供着，连动都不敢动。此时见到蒙贞脸上的表情，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由得替她着急起来。可是蒙贞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拿出手机说道：“小安小安，帮我接温舒雅。”

 

“好的。”

 

“舒雅你好，我是蒙贞。之前拍卖我的佩剑时您说买家不愿意泄露身份，我现在杜哈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就在我的佩剑旁边。我想知道是什么人买了我的剑，现在可以知道了吗？”

 

“蒙女士您好，我要问一下我的委托人是否可以，您现在杜哈对吗？待到什么时候？”

 

“三天后我回国。”

 

“等我消息。”

 

一个小时后，当蒙贞还在陪周崇文夫妇参观馆藏丰富的玻璃文物展区，温舒雅的电话打了过来：“后天上午九点，就在博物馆的贵宾接待厅，买家见你。”

 

“可以告诉我他的身份吗？”

 

“科特尔国家投资局的名誉主席，太后穆扎。”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知道你们有公务机，帮我从醴泉把昆仑送到杜哈，明晚送到。费用我来出。”

 

“没有费用，您是我们尊贵的客户，我们乐意效劳。”温舒雅顿了一下又小心地问道：“你是要出售风雷琴吗？”

 

“不，我要用它来为主人演奏。”

 

挂断温舒雅的电话，蒙贞立刻呼唤小安：“告诉我关于科特尔国家投资局名誉主席穆扎太后的一切信息，尤其是她最近的讲话和动向，视频和文字都发给我。”

 

两天后，在伊斯兰文化博物馆的贵宾会客厅，蒙贞、岳谋忠和周崇文夫妇提前半小时便抵达了。蒙贞在自己的座位边架设好了昆仑，四人静静等待主人的到来。岳谋忠跟随的甘州省经济合作代表团此行收获颇丰，跟沙特和阿联酋在农牧业、新能源装备如锂电池、有色金属制造等领域都达成了多项合作意向，唯独有些遗憾的是醴泉这边落子不多。他在昨天结束官方行程后留了下来，陪家人准备在杜哈多住两天，没想到一见面便知道了蒙贞佩剑在伊斯兰文化博物馆展出的事儿。穆扎太后的故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这次官方拜访并没有见到，没想到沾了女儿的光，今天能有这么一场会面。

 

正思索间，贵宾厅的大门被打开了，身材高挑的穆扎太后，身穿一袭红色的长裙走了进来，她的头发被绿色的丝巾包了起来，脸部线条分明，显得英气勃勃。蒙贞心想这哪里像是快七十岁的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穆扎太后的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其中一人手里端了一个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蓝色天鹅绒的托盘，蒙贞的佩剑就在上面静静躺着。侍从把剑放在厅里主人位前的桌上后退到了一侧。

 

穆扎太后的目光一一扫过岳谋忠和周崇文夫妇，最后停留在了蒙贞的脸上，跟蒙贞对视了起来。

 

蒙贞望着穆扎，她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蕴含着无尽的故事。穆扎望向蒙贞的眼神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犀利、睿智、沧桑、慈爱，还有一丝惊讶。她走上前来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示意大家落座，坐定后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蒙贞说道：“亲爱的姑娘，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成为这把剑的主人的？”

 

蒙贞从耳机中听到同传的声音，早知道她会有此问，便回答道：“这是两千多年前在中国汉代，一位著名的铸剑师孔雷先生，给他一位朋友的女儿打造的。孔先生的这位朋友便是我的祖先。经历了2200多年，我们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穆扎凝重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个说法让她信服。她接着问道：“这么一件举世卓绝的艺术品，你为什么选择要把它卖掉？”

 

“四十年前，您也把您最心爱的那颗黑珍珠卖了一百万美金，用在了发展贵国的珍珠养殖业上。我和您一样，有自己的事业需要资金支持。”

 

蒙贞看到穆扎的身体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颤，立刻便恢复了镇定，她口音开始变得好奇起来：“能告诉我你的事业吗？”

 

蒙贞笑了起来：“尊敬的太后，我的生意很小，在醴泉和敦煌开了几家小餐馆而已。”

 

穆扎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开几家小餐馆，用得了八个亿港币吗？”

 

蒙贞立刻严肃了起来，她深知对面的这位女士，一生中经历了无尽的屈辱、黑暗和隐忍，最后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影响力的领导者，手中掌管着4000亿美金的资产组合，自己这把剑，不过是对方极其庞大投资中的万分之三而已。她正思考着怎么回答，却听到岳谋忠说话了：

 

“尊敬的太后，我女儿卖了她的佩剑，是为了解决我们城市的民生问题。您可能听说过，这几年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低迷，我们醴泉市也是一样。为了保证一些项目的顺利完工，我女儿用这笔钱支付了政府和地产公司的一些债务，让几千户家庭住进了自己心仪的房子。而且，她开的也不是什么小餐馆，已经成了我们城市的标志，每年的利润有好几千万美金。我想向您提一个请求，等我们有了足够的钱，能不能将这把剑再卖给我们？”

 

这下轮到穆扎吃惊了，她睁大了眼睛认真打量了蒙贞一会儿才问道：“孩子，所以你之前是急着用钱才拍卖了这把剑？”

 

“是的。”

 

穆扎沉默了，一时间贵宾厅里寂静无声，半晌才听她说道：“我听明白你爸爸的意思了。我们来做一笔交易，这把剑在博物馆展览三年，然后我可以卖回给你。在购买价的基础上，以年化11%的回报计算溢价--这也是科特尔投资局近十年来的年化收益率，你能接受吗？”

 

“谢谢您，不过我想把这当做一个选择权吧。我很难预料三年后的情况，不知道我的生意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的城市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需要资金。我虽然很喜欢这把剑，但是与我的国家和人民相比，并不算什么。”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穆扎开口了：“孩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很多中国的往圣先贤都以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两千两百年前，我的父......先祖曾经把全部家产，差不多三十亿美金捐给了大将军卫青，支持他抗击匈奴；一千七百年前，诸葛丞相散尽家财六出祁山力图恢复汉室，去世后家产不过十几顷土地，几百颗桑树；一百五十年前，左宗棠为了收复新疆，自己拿出几十万两白银的俸禄购买兵器，印书助教；九十年前，陈嘉庚先生把全部家产捐出，资助民间办学和中国抗战，南洋华侨的捐赠一度占到中国军费的一半以上。他们都是我们的榜样。”

 

一阵更长的沉默后，蒙贞试图打破僵局：“您当时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我的剑？”

 

穆扎无声地笑了一下：“孩子，我当时在线上加入的拍卖。那位拍卖师的几句话打动了我。她告诉我们，这把剑是铸造于两千两百年前，剑身上的汉字很优美--南阳，寓意着南方的阳光；铸剑师名字叫孔雷，在你们的国家，孔姓代表的是孔子的后代，雷字则代表生机和正义；而另外几个汉字，元亨利贞，则代表了中国人民最美好的愿望。”

 

蒙贞的眼中一湿，“谢谢您。我有一首歌送给您。”

 

“好啊！”

 

蒙贞起身离席，跪坐在昆仑面前，双目微闭，起弦唱道：

 

谁濒临绝境，心中会不吃惊

谁临困苦里，身边会不冷清

无援助无照应，哪一着敢说必胜

谁人到黑夜，不望能照明

谁能做我公正，静静听我心声

异地换处境，怎说应不应

人从热渐化冰，冷面是我承认

谁能再假定，知我无情有情

 

 

一曲完毕，众人尚鸦雀无声，穆扎已泪流满面。蒙贞唱的是粤语，1983年版港剧《武则天》的主题曲《知我无情有情》。穆扎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她从同声传译中、从乐曲中听懂了歌词的含义：想起她年轻时颠沛流离的生活，结婚后朝不保夕的恐惧，经过五十年的拼搏与奋斗，才将这一切不安驱离，她也成为了那个坚韧、自信、心如铁的太后。半晌后，穆扎拭去泪水，微笑着问蒙贞道：“孩子，我很好奇，你的餐馆怎么做到每年几千万美金的利润？”

 

“因为我的餐馆里提供的不仅仅是酒和茶，还有我们国家的历史和文化，我们的顾客也因此产生心里的共振，从而格外照顾我们的生意。我想邀请您去中国我生活的城市，看看祁连山万年不化的冰雪和戈壁上的长城，我会在我的餐馆里请您喝最好的茶。”

 

“好，好啊！”

 

一个月后，科特尔国家投资局与甘州省文旅集团、敦煌文旅集团、醴泉城投签署合作协议，投资15.2亿美金，打造“祁连千秋雪”冰雪综合体育项目、鸣沙山沙漠野奢星空营地和嘉峪关大型实景夜间灯光表演项目，丝路市集两大品牌酩悦未央和茗悦未央融合其中，将在一年后新增三家直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