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來的路(71)第一個家

我在香港的第一個家﹐是佐敦道渡船角文英街文英樓一個只有七十平方英呎（不足七平方米）的房間，二房東包租婆司徒太，把九百平方英呎用板壁隔成七間，自己住前面一間，其餘出租，十幾個住客共用廚房浴室。

搭乘满身油煙味的電梯上九樓，打開鐵門，是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須用手模索找到自己的房門。

靠裡廂沒窗的房間租四至六百元，我租下的這間有個小窗，月租八百﹐推開窗卻是兩幢樓之間的夾弄，抬頭不見天，低頭不見地，白天要開燈，冬天開風扇。

我對門無窗的小間住的是一個單身男人許叔，他在文英樓下的越南餐廳「老趙飯店」做侍應，每晚半夜才悄悄進來。一側住的女人，旁晚才出門，後半夜才回来，我想她大概在夜總會上班，很好奇，夜總會是怎樣的？

八个住客只有煮晚飯時才在厨房見面，厨房没有煤氣，一字擺開七隻「火水爐」，各煮各的。廚房門口是電話，打電話時自覺在一隻鐵罐裡放一元錢。聽到有人講寧波話，回頭驚艷一瞥，一個高挑長髮，膚色雪白，大眼櫻唇，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少女，她住在哪間？原來浴室四角用木柱撐起一層木板，隔成上下兩間，上面是一間只有一米高空間的小閣樓，在外面牆上鑿個洞鑽進去，洞口掛一布簾，就是這位「寧波美女」施小姐的閨房。

過了一個月，她搬走了，她是我此生見過最漂亮的女孩，終於無法忍受在别人上廁所的聲音伴随下入睡，住了一个月就搬走了。

半年後我也搬走了。此後我回去過幾次，在「老趙飯店」吃碗生牛肉河粉，找回三十年前的感覺，記住我從這裡開始。

「老趙飯店」現在頗有名氣了，分店散佈九龍幾處，起家的總店還在那裡，但許叔早已不在了，我也再没見過施小姐。   

     文英樓頂望油麻地(作於1981年12月)   

      文英街(筆者攝於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