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來的路(101)結束語：我還有個夢

這裡的文字，是我過去二十五年中，斷斷續續寫下的，沒有預先的計劃，也沒有預定的主題。

記得1995年，屈指已走過了半百人生，一日又夢見我在文革最沉重的情感羈絆，在那非人年代我最暖心的，是陪伴我的小生命。我不知覺的關愛多留給生命中依戀的小生靈，幾十年過去，她們時時回來我夢中。那天又夢見我喂養的一群小豬，醒來，覺得必須寫下來，也算對自己一個交代。如是，偶爾所思，偶爾所書，就有了上百篇。

一眨眼，二十五個春秋過去了。

七十五載生涯裡，夢是我生活中最有色彩最有情趣的後花園。

佛洛伊德說，夢是欲望的满足，潛意識心理過程的捷徑。

在這蒙昧黑暗的時代，我所有璀璨亮麗的視野都在夢中，美麗神奇，湛藍的高天，碧綠的草地，雪白的教堂，紅磚和花崗石的中世紀建築，木雕門的古村落，一 一在和暖的斜陽裡，拖着長長的紫藍色影子。我在夢裡尋找色彩，尋找斜陽，尋找遠方和詩，尋找和平與愛，這一切，在我的現實生活中沒有。

在夢裡我也去過舊時代的曲折里弄，異國陌生的小巷，走過巨大空洞建築的後樓梯，破殘危樓的秘密通道，有時我知道在夢中，對自己說，不要怕，這是夢，放膽去探險，推開一扇門，裡面又是一條黑暗的走廊和一扇扇神秘的木門，直到恐怖壓得我透不過氣，才催自己趕快醒來，這應該是我青年時代叵測險惡世道久潛心底的折射。

白駒過隙，蹉跎歲月，無論怎樣的不死心，不甘願，畢竟到了皓首遲暮，日薄桑榆之年，已經走了大半生的昏幽隧道還見不到光明的盡頭。甲子之後不再過生日，滿以為可以超脫世俗，平淡如水，安享晚年，世界卻變得愈加兇險；退休以後，滿以為可以無所事事，無憂無慮，逍遙餘生，前方的烏雲卻越來越濃密。

八十年代的熱望，尚存心胸，向往自由的渴念，依然熾烈。我們這一代見過了世界，知曉了真相。拒绝洗腦，守護記憶，是我們生命最後的價值。

生于和平，長于苦難，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已到最後時刻，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我們將見證千年帝國的未路，古老民族之涅槃。

但願這，不是夢。

                                                                  2020年8月30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