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26)   不甘心的外資

章榮初表面風光，內裡空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章榮初那個冤家對頭，綸昌印染廠大班阿司頓﹐眼見被打垮的上海印染廠又復活起來﹐而且迅速壯大﹐自然不甘心﹐又開始籌劃一個打擊。1934年6月份開始﹐正當花布暢銷的時候﹐綸昌又突然猛烈跌價﹐從每疋七元絡續跌到四元以內。

這時章榮初的經濟力量本已外強中乾﹐經不起打擊﹐只能頑強抵抗。到了年底，形勢逼人，只有借助銀行力量﹐章榮初估計若能爭取到新借款一百萬元﹐便可與綸昌週旋﹐一時不至被擠倒。他去看四行儲蓄會副主任錢新之﹐希望以紡織廠基向四行抵押一百萬元。

當時中國的銀行，私營銀行中最大的「北四行」鹽業﹑金城﹑中南﹑大陸，1923年組成四行儲蓄會﹐吳鼎昌為主任﹐後錢新之繼任。

錢永銘(1885-1958)﹐字新之﹐和四行儲蓄會創辦人吳鼎昌一樣都是湖州人﹐1903年官費留日。1925年受吳鼎昌推薦任四行儲蓄會副主任﹐27年任國民政府財政部次長﹐38年起任交通銀行董事長總經理﹐抗戰勝利後兼金城銀行董事長。1949年赴台創辦台灣復興航業﹐1958年在台逝世。

當日章榮初去四行儲蓄會見錢新之提出貸款，下一日是國際飯店落成，1931年四行儲蓄會投資五百萬興建遠東第一高樓國際飯店﹐由著名建築師鄔達克【註1】設計﹐1934年12月5日上午開幕，章榮初去道賀，錢新之對他說﹕「今天下午三點鐘到你廠裡去參觀。」

【註1】鄔達克（Ladislav Hudec1893-1958）匈牙利籍斯洛伐克建築師。一次大戰時入伍，被俄俘虜送往西伯利亞監獄，途中跳火車逃生，進入中國，1918年在上海加入美國建築事務所克利洋行，學習英語和漢語。1925年獨自開業，1947年他離開上海，移居美國，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任教，1958年逝世。鄔達克在上海至少留下37件建築作品，如上海跑馬廳、慕爾堂、國際飯店和大光明戲院等，許多至今尚存，現都列為優秀歷史建築。

章榮初聽了很高興﹐貸款有希望了。這天下午錢新之來了﹐參觀後對章榮初說﹕「你要以廠基押款﹐可以考慮。」第二天章榮初收到錢新之一封信﹐以為是答應做押款的通知﹐誰知拆開來一看﹐卻是要章榮初出五萬元股本，擔任江南鐵路公司【註2】董事。章榮初經濟狀況已經千瘡百孔﹐哪有能力去投資﹖但不答允﹐恐怕貸款沒希望﹐左右為難﹐四處張羅湊齊五萬元去投資﹐此後消息全無。

【註2】江南鐵路由南京經蕪湖至孫家埠175公里，1932年6月，中央建設委員會主席張靜江組建商辦「蕪(湖)乍(浦)鐵路公司」，後更名「江南鐵路有限公司」，1933年5月21日在蕪湖開工，1935年5月全線通車。

章榮初再到四行儲蓄會去看錢新之﹐他迴避不見。章榮初想他總不至於如此無情吧﹐於是下一天早晨﹐天還沒亮﹐這天大雪紛飛﹐章榮初頂風冒雪﹐到海格路范園【註3】錢的家裡去。立在門口等天亮﹐一直等到九點多鐘﹐他家傭人出來對章榮初說﹕「錢先生已經從後門走了。」

【註3】1916年十二位銀行家以每畝三千兩白銀買下英商馬力斯的75畝土地，興建了十二座洋房，名為「范園」，現為「優秀歷史建築」。

章榮初最後的希望成了泡影﹐消息傳開，原先往來的銀錢業﹐全部退避三舍。英商綸昌仗着雄厚的資本﹐堅持跌價﹐章榮初精疲力盡﹐呼救不靈。

1934年底﹐上海紡織印染廠所負債務﹐廠基押款﹐貨物押款﹐共六百幾十萬元。萬般無奈之下﹐章榮初向上海總商會申請清盤﹐工廠全部停工﹐上海紡織印染廠終於第二次倒閉﹐章榮初的事業再次觸礁。不過這次他沒離開上海，獨立面對。

錢新之作為杜月笙的密友，後來知道章某人是杜先生門下紅人，自然另眼相待。章榮初這次倒閉後，1936年在杜月笙撮合下，由杜的中匯銀行，和上海商業銀行、金城銀行组成匯業銀團，幫助他再次翻身。此後章榮初最大的銀行支持者，就是陳光甫的上海商業銀行和錢新之的金城、交通兩行。

錢永銘                             鄔達克設計的四行儲蓄會大樓現貌(2016)

興建中的國際飯店 (1934)  當年中國最高建築國際飯店(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