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3)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我回到上海後，被安排到華東工業部工作。但當時我父親的十四個企業面臨極度困難，上海解放後，政府實行的第一個政策是「統購統銷」，工廠不可自行採購原料，也不准自行銷售產品，全部要經過國營的統購統銷公司，切斷了工廠和市場的聯繫，摧毀了十九世紀開始建立的市場經濟。私營工廠都無法取得原料，均處於停工狀態，又不准解雇工人，因為工人階級是「主人翁」。

我回上海前，父親曾去北京，向當時國家副主席李濟深申訴，1948年底父親在香港聽李的勸告返回上海迎接解放，現在焦頭爛額。李寫信給對毛澤東說，章先生是我從香港請回來的，現在非常困難，請你幫助，毛給周恩來指示「予以照顧」，上海華東工業部向榮豐紗廠定貨加工，暫時脫困。

但父親在浙江的企業情況尤其嚴重，我辭去華東工業部的工作，作為私方代表去處理，一個多月日夜開會，束手無策，最後縣太爺叫我去，說只有「生產自救」一法，就是老板退出管理，把工廠交給工人，實際是變相共產。

矮簷之下只有低頭，父親在抗戰勝利後，在家鄉投資三百萬美元建立的工廠、農場、學校、醫院全部放棄。最後連我家所住的紹興路54號住宅，也被迫以24萬元賣給政府。這所花園洋房是美國領事館1939年開始興建的僑民俱樂部，落成後因戰爭就出售了，1940年我父親以四百根金條(四千兩黃金)，用我的戶名買下作為我結婚禮物，有前後花園、小橋流水、舞池、溜冰場、圖書館、健身房、大小會客廳和餐廳、十多套臥室的華宅，1952年後成為上海人民出版社社址。售屋所得悉數交給工廠，自己分文未留。

解放伊始，父親三十五年積累的財富，三年內就幾乎傾家蕩產。當時各處都在唱的一首歌叫「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我们全家却跌入了無底的陷阱。

【整理者注】這個詳細過程請看前面的《上海舊事話百年（一）章榮初傳》

紹興路54號住宅現貌 (整理者攝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