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101)   兵荒馬亂

章榮初決定回上海，但他必須先去廣州，處理運出來的棉紗和廠絲。1949年1月中旬，章榮初到廣州，住在洪宗堯家裡，除了洪一家，還有席少蓀家三個人。

蘇州席家是江南望族，上海著名的席家花園就是席家產業，從早期匯豐銀行買辦席正甫開始，席家都與銀行業有關，1942年席少蓀與聞蘭亭開設紗業銀行，章榮初是該銀行董事。在時局動盪之際，這些上海大老闆都如喪家犬，尋尋覓覓，進退兩難，走投無路。

章榮初在兩個月前由鄒兆麟的廣州棉紗號把價值四十萬的棉紗和廠絲，從上海運到廣州存倉，部份運去香港，來來去去白化了運費，途中被偷去不少，折騰到最後運回上海，已經損失了十分之一以上。

1949年1月28日大年夜，章榮初回到上海。

這時上海到處騷動暴亂，共產黨地下組織領導的罷工罷課遊行示威無日無之。年初舞女示威，搗毀社會局辦公室，1月底同濟大學學生自治會選出大多是中共地下黨員的新委員，遭校長禁止，在中共地下學委吳學謙、喬石帶領下，學生沖出校門，和上海市長吳國幀、警備司令宣鐵吾面對面鬥爭，學生把吳國幀眼鏡都打得飛脫。2月初申新九廠七千多工人罷工，遭當局鎮壓。

章榮初回到上海，下一日就去看徐采丞，徐很驚訝地問：「咦，你怎麼又回來了？」

章榮初說：「這次出門到香港，雖然不過兩個多月，但真是一言難盡，生活孤單，思想苦悶，實在受不了。我的廠也搬不走，要充公就充公吧，一大家人全部出去不可能，我又怎能一個人走呢。我想共產黨也不至於真會大開殺戒吧，就是死也一起死在上海算了。」

徐采丞沉默良久，嘆口氣說：「唉，確實難哪難哪，進退維谷啊。說共產黨如何如何毒辣，也許是國民黨說得過分一點，我也猶豫不定，進退兩難，但就怕一步踏錯吃到苦頭來不及呀！」

這日下午，李乙尊來了，章榮初把李濟深的話告訴他，李乙尊說：「任公一世渾厚，榮老，你應該相信他，相信任公不會錯的。」

大年過後幾日，吳紹璘來看章榮初，說：「我要走了，共產黨來了大概不能私人執業，而且我和蔣緯國的關係，共產黨不會放過我，其實我和小蔣只是普通朋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走吧。」

1946年初吳紹璘從重慶到上海，由杜月笙介紹住在紹興路54號章榮初家，6月章榮初送吳赴東北上任，到那裡一看苗頭不對就回上海，7月吳向南京辭職，在章榮初的豐業大樓開了吳紹璘建築事務所，9月吴紹璘得子，章榮初為麟兒取名吳勝樂，寓意抗戰勝利。章榮初在菱湖建設事業中興建的如青樹學校、化學廠、絲廠，都是吳紹璘設計的。1947年年初章榮初和吳紹璘帶了八十萬港幣、幾十箱機器到香港，2月乘船去台灣，準備在台北先開個小廠試試手，恰逢台灣「二二八」事件，只能返回香港，斷了移台的念頭。

1949年2月底，吳紹璘「老朋友」蔣緯國的裝甲部隊由十幾艘登陸艇運去台灣，其中一艘帶上了吳的幾十個大木箱財物，吳紹璘和太太王淑英攜子，帶一個傭人，乘飛機去台灣。到了台北，蔣緯國對他說，船給共軍擊沉了，吳心裡清楚，財物被蔣吃掉了，

台灣亦非可留之地，便轉赴香港。過了幾年清苦日子，1953年吳紹璘獲得香港政府批出建築師牌照，在香港成為註冊建築師，正值香港經濟起飛，幾年內風生水起，功成名就。     

另一個延伸故事值得一提，吳紹璘向章榮初告辭時，章榮初請吳帶上他最小的同父異母弟弟章榮壽，希望這個紈褲弟子在台灣能有新起點，吳紹璘自然無法拒絕。吳紹璘離台赴港，章榮壽也隨吳家到了香港，吳紹璘自己生活無着，怎吃得消章榮壽這   

花花太歲，1949年4月底，吳紹璘把他送上了去上海的最後一班輪船，正是5月1日杜月笙全家離開上海到香港的「寶樹雲號」。在這艘末日輪船上，章榮壽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玩得很開心，之後女孩又隨父母回香港。少男少女萍水相逢，爾後各奔東西，誰料緣份未盡，幾十年後又有續集。大陸「解放」後，一無所能的章榮壽落魄潦倒，住在蘇州，年屆七旬，豁然老來運轉，1998年，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在丈夫死後從香港回來尋找初戀情人。那時章榮壽妻子已死，剛與一個護士再婚，香港女人請半山嘉慧園的多年鄰居、時任香港特首的董建華幫忙，章榮壽立即獲准去香港。章榮壽騙新婚夫人說是去香港工作，賺錢回來買房子，過了一個月寄回三萬港幣，從此黃鶴白雲。這廂邊相思六十年終成一段佳話，那廂邊蒙在鼓裡的新婚夫人成了秦香蓮。章榮壽到香港正七十大壽，老夫人三個子女為母親老情人送上一輛Benz 500轎車，接納了這位後爸。這是大時代中一段花邊軼聞，大浪淘沙中一朵奇葩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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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碼頭待撤的蔣緯國裝甲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