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96)   迎接共產 (菱湖)

章榮初出逃香港，這時上海和菱湖，已經到了「解放」前夕。

這裡回頭講中共在菱湖的活動，菱湖曾是整個嘉興湖州地區最早建立中共地下組織的熱土，章榮初還在上海做棉布銷售時，中共已經開始在菱湖立足，1927年冬，中共湖州縣委在菱湖成立，後因浙江中共組織遭破壞而終止活動。

抗戰期間，1938年1月一批熱血青年組成國魂社，社長楊文虎，副社長王冼，中共浙江省政工大隊派出黄繼武等擔任領導，楊王等十餘骨幹分子均加入中共。抗戰中與中共組織失去聯係。

1948年初，在江西的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在上海成立京滬杭特派組，組長上海法學院學生蘇景陳，化名陳彬，通過上海法學院助教、菱湖人洪靜芳，及地下黨員、吳興縣銀行總務主任章增培，結識了章榮初的代理人、吳興縣銀行經理王冼。

吳興縣銀行董事長陳勤士，章榮初和凌以安為董事，王冼因章榮初的關係而當上經理，並加入國民黨，成為吳興縣黨部執行委員。

陳彬要求王冼向章榮初籌募經費，章榮初拿出金圓券一萬元資助陳彬。不久陳彬被國民黨特務列入黑名單，無法再在上海潛伏。洪靜芳陪同陳彬和上海格致中學教師地下黨員李慈(李崇德)來菱湖開展工作。經章榮初同意，王冼安排中共黨員陳彬、劉甦、李慈和民盟王宇慧等為青樹中學社會教育處教師，對湖州軍政開展策反工作，接應「解放」，當然章榮初並不知道陳彬等的真實身份。

工作順利展開後，南方工委指示陳彬發展王冼、李百冠等入黨，在菱湖建立中共黨支部，王冼是失去聯係的老黨員，任支部書記。

這年夏天，「民盟」派徐遲【註】回家鄉，以南潯中學教導主任為掩護，與中共地下黨陳彬聯系。當時吳興縣政府設在菱湖鎮，下轄菱湖、南潯等幾個區，南潯中學一個教師向吳興縣國民黨部告密校內有共產黨活動。

【註】徐遲(1914-1996)，湖州南潯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抗戰期間參加中共外圍組織「民主同盟」，文革後加入中共，發表《哥德巴赫猜想》和《地質之光》，影響很大。1996年底對社會現狀失望且患老年抑鬱症，在武漢跳樓自殺。

徐遲回憶錄記敘了到菱湖參觀學校工廠並與章榮初座談，也寫下1948年驚險的一幕：

王冼天天在縣銀行飯廳擺两三桌酒席，給縣裡的頭面人物享用。渾名「泥菩薩」的縣國民黨黨部書記長倪守訓，幾乎天天到銀行吃得醉醺醺。這天「泥菩薩」來吃午飯時，順口說了句「呵喲，剛剛收到一封匿名信，告了南潯那個中學。」王冼一聽就走上前說：「讓我看看。」拆開信一看，果然是告密南潯中學六個中共和民盟分子。王冼哈哈一笑說：「這是尋開心了。這幾個人我都認識，怎麼是共產黨呢。來，倪書記，吃飯吃飯，斟酒！斟酒！請！」

王冼張羅大家入座，一面把那封告密信放入口袋。酒醉飯飽，泥菩薩打道回府，忘記了這封告密信。飯後王冼立刻派人將信送到南潯給我，我們一看筆跡，認出了告密者，「解放」後肅反運動時，告密者被判了刑。

這事王冼做得敏捷、機智、勇敢、乾淨而徹底，没有留下痕跡。如果没有他這一手，事情聲張出去，再追查起來，我們是没有退路了，也就没有出路了。所以我對王冼確有感恩戴德之心。

  (《我的文學生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

青樹學校成為湖州地區共產黨活動的中心，保護了很多中共地下人員。

當時湖州一帶土匪出沒，1947年夏王冼建議章榮初組織了一支地方武裝，就是前面第二十五章說的「菱湖保衛團」，由王冼統領，1948年王冼成為中共菱湖支部書記，這支部隊歸中共設在江西的南方工作委員會領導。

蔣經國的親信，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局長、青年救國軍訓練總隊隊長賈亦斌少將，駐在嘉興，因為小蔣「反貪打虎」運動失敗，賈和蔣分道揚鑣。1949年4月3日﹐王冼和賈亦斌在上海豐業大樓菱湖建設協會商談﹐4月7日﹐賈亦斌率青年軍四千人在嘉興「起義」﹐當日王冼、陳彬向上海各報寄發《賈亦斌起義告全國同胞書》，引起極大反響。賈亦斌按和陳彬、王冼商定的計劃﹐9日率部開拔到菱湖﹐在「菱湖保衛團」幫助下取得供應﹐然後開入西天目山等待中共接收，不久賈亦斌由陳彬、王冼介紹加入中共。

1957年賈亦斌推薦章榮初加入民主黨派「民革」。1959年起賈為全國政協委員，文革後賈任全國政協常委、民革中央副主席，1991年初到香港拜會蔣經國的老師南懷瑾，開啟了由大陸國台辦前主任楊斯德、台灣總統府秘書蘇志誠為代表的海峽兩岸談判，最終達成「九二共識」: 「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一中各表）。

王冼和中共菱湖支部為「解放」立下巨大功勞，但此後因戰爭迅速向南推進，原在江西的中共南方工委隨部隊南進，陳彬與所屬組織失去聯系，「解放」後菱湖支部無法落實組織關係，不被浙江省委承認，宣布解散。

在「鎮反運動」時，國魂社被定爲反革命組織，楊文虎以歷史反革命罪判無期徒刑。1951年9月底，已擔任吳興縣人民代表會議常務委員、生產建設委員會副主任的王冼被捕，11月12日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章榮初也莫名其妙受了牽連。直到文革結束後的1984年，國魂社得到「平反」，楊文虎從蒙古勞改營返回家鄉，2018年1月在菱湖逝世，享年一百零八歲。1988年王冼獲得「平反」，死了三十七年居然被承認為對菱湖「解放」有功的「離休幹部」，這個消息來得太遲，章榮初已去世十六年。   

1989年湖州「解放」四十週年，耄耋之年的過來人撰文紀念。當年湖州中共負責人陳彬撰「開闢菱湖地區，迎接湖州解放」，楊文虎、章增培撰「活躍在水鄉的抗日團體——菱湖國魂社」，章增培撰「民族資本家章榮初」，于樹巒遺作「我的決擇」等文章，還原了湖州1949年前後的歷史。(《湖州文史》第七輯「紀念湖州解放四十週年史料專輯」)

  陳彬

1992年兩岸會談，左二起蘇志誠、楊斯德、賈亦斌、南懷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