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3月13日, 2014
艾迪在书店门前的台阶上逗留了一个小时,直到它关门。
亨利锁好门,转身看到她坐在那儿, 艾迪再次准备好面对他眼中的迷茫, 以确定他们之前的遭遇,只是某种奇怪的小故障,她世纪诅咒里的一个小插曲。
但当他看着她,他认识她。 她确定他认识她。
他的眉毛在凌乱的卷曲发下扬起,好像很惊讶她还在这儿。 他的厌烦已经被其他东西取代——某种让她更加迷惑的东西。它比怀疑更不具敌意,比解脱更谨慎, 但这依然很美妙,因为被认出了。 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第二次——或者确切地说,是第三次——终于她不是唯一知道的人了。
“那?” 他说着伸出手, 不是为了让她挽,而是让她带路, 她照做了。他们在尴尬的沉默中走了几个街区,艾迪在偷瞥时,只注意到他鼻子的线条,和下颚的角度。
他看起来饥肠辘辘,像狼一样精瘦, 尽管他并不是太高,他还是耸着肩膀,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矮一点,小一点, 不要那么突出。也许,合适的衣服, 也许,合适的氛围,也许,也许;她看他的时间越长,他与另一个陌生人的相似之处就越少。
然而。
他身上有某种东西一直吸引着她的注意, 就好像钉子勾住毛衣一样。
有两次,他发现她在偷看他,他皱了皱眉。
有一次,她发现他在偷看她,她笑了。
在咖啡店里,她告诉他找个桌子坐下,她去买喝的,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付钱的冲动和被下毒的恐惧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退到了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她给他点了一杯拿铁。
“三块八,”柜台后面的女孩说。
艾迪看到价格后不寒而栗。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这是她从詹姆斯·圣克莱尔那里拿来的最后几张。她没有足够的钱买两杯,也不能拿着它们直接走开,因为有一个男孩在等着。他记得。
艾迪看向那张桌子, 他坐在那儿,双手抱胸,望向窗外。
“伊芙!”咖啡师叫道。
“伊芙!”
艾迪吃了一惊,意识到那是叫她。
“所以,”她坐下时男孩说道。“伊芙?”
不,她想。“是的,”她说。“你叫……”
亨利,她想着, 就在他说出来之前。
“亨利。” 这很适合他,就像一件外套。亨利:温柔,诗意。亨利:安静,坚强。黑色的卷发,苍白的眼睛在厚重的镜框后面。她认识十几个亨利,在伦敦、巴黎、波士顿和洛杉矶,但他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他的杯子,还有她空空的双手。“你不喝点什么”
她挥了挥手。“我真的不渴,”她撒谎道。
“这样很怪。”
“为什么?”她耸耸肩。“我说要给你买杯咖啡。此外,”她犹豫了一下,“我丢了钱包。我没有钱买两杯。”
亨利皱起眉头。“这就是你偷书的原因吗?”
“我没有偷。我想交换。而且我说了对不起。”
“是吗?”
“和咖啡一起。”
“说到这个,”他站起来说。“你怎么喝?”
“什么?”
“咖啡。我不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咖啡,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她笑了。“热巧克力。黑的。”
那对眉毛又扬了起来。他走过去点单,他的话让咖啡师笑了起来,身体前倾,就像一朵花向着太阳。他拿着第二杯咖啡和一个可颂面包回来,放在她面前,然后坐下, 现在他们又不平衡了。 平衡被打翻,恢复,再打翻, 这是她玩过一百次的游戏, 一场小伎俩的较量,陌生人在桌子对面微笑。
但这不是她的陌生人,他也没有笑。
“那,”亨利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本书?”
“说实话?”艾迪双手握住咖啡杯。“我以为你不会记得。”
这个问题像她胸口的零钱一样嘎嘎作响,像瓷碗里的鹅卵石;在她体内震荡,威胁着要洒出来。
你是怎么记得的?怎么记得的?怎么记得的?
“The Last Word (书店的名字) 没有那么多顾客,”亨利说。 “更少有人尝试不付钱就离开。我想你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印象。
印象就像一个痕迹。
艾迪用手指拨弄着热巧克力上的泡沫,看着泡沫在她拨开后再次变得平整。亨利没有注意到这个现象,但他注意到了她,他记得。
到底怎么回事?
“那么,”他说, 没了后续。
“那么,”她重复道,因为她无法说出她想要的。“给我介绍一下你自己。”
你是谁?为什么是你?怎么回事?
亨利咬了咬嘴唇,说:“没什么可说的。”
“你一直想在书店工作吗?”
亨利思索着。“我不确定这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工作,但我喜欢它。”他把拿铁举到嘴边,这时有人走过,撞到了他的椅子。亨利及时扶正了杯子,但那人开始道歉。 不停地道歉。
“嘿,我很抱歉。”他的脸因愧疚而扭曲。
“没事。”
“ 有没有洒出来?”男人真诚地关切地问道。“没有,”亨利说。“没事。”
就算是他察觉到了男人的紧张,他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的关注都在艾迪身上,好像他能用意念让男人走开。
“这可真奇怪,”她说,当他终于走开后。
亨利只是耸耸肩, “意外而已”
这不是她想说的。 但这些想法就好像疾驰的火车,她不能让他们转轨。
“那么,”她说,“书店。是你的吗?”
亨利摇了摇头。“不是。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我是唯一的员工,但它属于一个叫梅雷迪斯的女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游轮上度过。我只是在那里工作。你呢?当你不偷书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艾迪权衡着这个问题,许多可能的答案,都是谎言,于是选择了一个更接近事实的答案。
“我是一个星探,”她说。“主要是音乐,但也包括艺术。”
亨利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你应该见见我妹妹。”
“哦?”艾迪问道,真希望自己撒了个谎。“她是艺术家吗?”
“我想她会说她培养艺术,也许这是一种艺术家。她喜欢”——他夸张地说——“培养原始潜力,构建创造性未来。”
艾迪想她很乐意见见他的妹妹,但她没有说出来。
“你有兄弟姐妹吗?”他问。
她摇摇头,撕下可颂面包的一角,因为他没有碰过它,她的肚子咕咕叫。
“幸运,”他说。
“孤单,”她反驳道。
“好吧,欢迎你加入我的。大卫,他是一名医生,一个学者,一个自命不凡的混蛋,还有穆里尔,嗯——穆里尔。”
他看着她,那种奇怪的专注又出现了,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城市很少有人与她眼神接触,但她就是无法摆脱他从她脸上寻找什么的感觉。
“怎么了?”她问道,他刚想说一句话,但又改变了话题。
“你脸上的雀斑看起来像星星。”
艾迪笑了。“我听人这么说过。我自己的小星座。这是每个人看我第一眼时看到的东西。”
亨利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当你看着我时,”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但问题里却有某种东西,很沉,好像埋在雪球里的石头。他一直等待着提出这个问题。答案很重要。
“我看到一个深色头发的男孩,友善的眼睛,开朗的脸。”
他微皱起眉。“就这?”
“当然不是,” 她说道。“但我还不怎么认识你。”
“还不怎么认识,” 他重复道,声音里仿佛带着微笑。
她撅起嘴,再次打量他。
有那么一会儿, 他们是这个忙碌的咖啡馆里唯一的安静。
活得足够长,你就学会了读人。 像翻书一样轻易把他们打开, 有些段落被划了重点,另外一些藏在字里行间。
艾迪打量着他的脸, 眉头微微皱起,嘴唇紧闭,他揉着手掌的样子好像在缓解疼痛,同时他身体前倾,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我看到一个人,他很在乎别人,“ 她慢慢地说。”或许太在乎了。 情感丰富。我看到一个人,迷失,饥饿。那种人感觉好像浪费了一个满是食物的世界,因为他无法决定要什么。 “
亨利盯着她,脸上的幽默消失了,她知道她已经太接近真相了。
艾迪紧张地笑了,嘈杂声再次将他们包围。“对不起,“她摇摇头说。 ”太深了。 我也许应该说你长得不错。“
亨利的嘴翘了一下,但笑容并没有抵达眼睛。“ 至少你觉得我长得不错。”
“那我呢?” 她问到,试图打破突然的紧张气氛。
这是亨利第一次没有看她的眼睛。 “我从来都不擅长看人。” 他推开杯子,站起身,艾迪以为她搞砸了。他准备走了。
但他低头看着她说:“ 我饿了。你呢?”
她长吁一口气。
“一直都是,” 她说。
这一次,当他伸出手,她知道他在邀请她挽起他的手。
翻译自: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
后半句是 I don't know you yet. (?)
我觉得意思是:咱俩还不是很熟。或者,我还不怎么认识你呢。
我试着举个例子:
I don't know how he feels about me. If he loves me, he didn't say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