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茜茜的新婚之夜成了名副其实的单身汉婚前最后的狂欢之夜。晚上八点钟,毕致忠兄弟俩、鲁茜茜和她的三个老同学,先是去一家匹萨店吃了晚餐。刚出炉的匹萨着实香脆可口,连刘晓君这个不喜欢面食的都连连赞叹,声称彻底改变了她对匹萨是一种乏味快餐的偏见。饭后在庄励的提议下,六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玩。刚进去时人稀稀拉拉,鲁茜茜怀疑是不是马上要关门了。庄励嗤之以鼻,“热闹还没开始哪!您等到十一二点试试!”果然人越来越多。几杯啤酒一喝,一帮人又跳又唱,仿佛又回到大学时代的舞会,不知今夕何夕!
毕致忠一直努力保持着清醒。母亲本来不要致信跟来,他强烈坚持才说服母亲。一方面是为了他的一点私心,给自己做个伴儿;另一方面,他也有点逆反,觉得致信都这么大了,母亲还把他当成小孩。作为大哥,他应当扮演一回父亲的角色,中和一下母亲的过度保护,放开手,让致信活得像个自立的年轻人。但到了酒吧,毕致忠看着致信一杯杯豪饮,又和庄励活蹦乱跳地共舞,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如果致信喝得大醉回家,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留他在酒店,母亲又会批评这个新婚之夜不成体统。毕致忠后悔答应来酒吧玩。当时吃完饭直接回旅馆就好了!但庄励那么无限希望地看着他,那么无限诚恳地近乎央求:“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下次见面不知道何年,今晚就多玩一会儿吧?一起去酒吧玩玩吧,好不好?Please——”尤其她拖长声调地说please,让毕致忠觉得简直是个小女孩向父亲撒娇,怎么也无法拒绝。
既然来了,酒也喝了,毕致忠就打算早点回去,一切尚在掌控中。没想到大家一致反对。毕致忠孤立无援,只得随众。鲁茜茜的朋友他管不了,但致信总得有所节制!他不时提醒致信少喝点儿酒,终于致信厌烦地叫回来:“大哥,你活得轻松一点儿好不好?我都二十一了!不需要你管这么多!”
庄励亦帮腔道:“人生得意需尽欢嘛!毕致忠,今儿你结婚的大喜日子,让我们分享你的快乐吧!人人尽兴,不醉不归!”
鲁茜茜居然也站在他的反对面,说道:“自打你妈来了,我们就活得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开心一次,你就不要扫兴啦!放心,这点啤酒,不在话下!想当初——”
话没说完,周雅静接过来道:“我们四个女生就干掉十六瓶啤酒!还唱着歌走回宿舍呢!这小小一听的,a piece of cake!”
毕致信笑道:“哗,一个人四瓶!喝水都喝不下那么多!赶快运动,把水分挥发掉!”几个人又跑去舞场了。
晓君从卫生间回来,见毕致忠一个人,不禁问道:“你怎么不去玩呢?”
毕致忠道:“我从来没跳过舞,也没什么兴趣。我还是做wall flower,看好这些东西吧。”
他这句“墙花”的自喻让晓君笑起来,觉得有几分自怜的味道。晓君道:“不就几个包嘛!女生东西就是多,一个钱包、一串钥匙也得装个包拎着。让他们各人把钱包装身上,其他东西就放在这儿好了。美国好像没什么小偷、扒手的。”
毕致忠道:“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有些证件得小心。你看他们又跳又扭的,那么激烈,钱包装身上没准儿更容易掉。还是我来看着稳妥。你去玩吧!”
晓君看过去,庄励和毕致信,鲁茜茜和周雅静正跳得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的。心想人家的新婚之夜,留下新郎官一个人孤孤单单守摊?就道:“我有点累了,歇歇再去。”
坐下道:“我发现呀,这夫妻真是配好了来的。一个爱疯爱玩,另一个就爱静;一个粗心大意,另一个就仔细认真。要是我爱人在这儿,肯定也和你一样,留下来看东西,守着阵地。没准儿还得暗暗记着要了多少瓶酒,结帐时查查有没多收了他的钱!”
酒后话多,又说了许多王施喜的轶事,像过日子的精明,哪家店什么东西减价,哪家店什么食物物美价廉,全一本帐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毕致忠道:“你先生这么厉害,真是难得!”
晓君叹道:“唉!优点往往也是缺点啦。我有时就特嫌他啰啰唆唆,管东管西地讨厌!像我买菜的话,不是质量不好,就是多花了冤枉钱,总要被他挑出错来。我们有个朋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毕致忠笑笑,不知该接什么话。
晓君感慨道:“我们恋爱的时候,我每次去看他,他都把路线、行程安排得好好的。人又勤快,我觉得真好。不知怎么到了美国,好容易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却过得不那么和谐了。可能在这儿生活圈子小了,就两个人过,不互相挑毛病都难!不像在国内,总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毕致忠道,“生活方式的改变当然会有影响,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心态问题。如果你能把你先生的啰嗦看成是对你的关心,对你们家庭经济的计划,可能接受起来就容易得多。”
晓君笑道:“说得好!我们王施喜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可我还是对他的斤斤计较看不惯。算了,不说我们家了。我估计你也像撒手掌柜的,家务事都归鲁茜茜管。你们不会有这种矛盾。”
毕致忠笑道:“是啊,我只管总统投票之类的大事,其他茜茜全权处理。”
晓君忽然想起下午的争论,说道:“对了,我该提醒你,鲁茜茜对你没征求她同意,就公开表示要开放家庭,招待新生不太满意呢!你这个做决策的,也得和干实事的多沟通沟通!”
毕致忠奇怪道:“是吗?她这么想?我们每次去陈大哥家里聚会,茜茜总是很羡慕,常说希望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我以为她会很乐意开放家庭呢!”
晓君不由笑起来,道:“像他们一样,可以是像他们一样热心服事,也可以是像他们一样事业成功。看往哪儿想啦!不过,说真的,不是我偏向自己朋友,你们还念书,有能力招待学生吗?鲁茜茜说得不错,你们家连椅子都没几把呀!”
毕致忠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席地而坐也行嘛。我就是觉得我们的公寓离学校近,对大家方便。去陈大哥家,每次安排车子接人,就费不少心思。还有一次,不知是不是我们太吵了,结束时发现好几辆车子被扔了鸡蛋。我们住的地方越晚越热闹,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晓君看他一脸认真,不由调侃了一句:“你倒是很有舍我其谁的精神嘛!但是,如果鲁茜茜不赞同,你还是坚持要做吗?听说你很快该毕业了,写论文什么的又忙,干嘛非得你来做呢?”
毕致忠想了想道:“我最近看鲁益士的著作,很受感动。你知道鲁益士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吗?他和战友约定,谁活下来,谁就替对方照顾家人。鲁益士后来就为死去的战友照顾母亲和妹妹,照顾了一辈子。我想在死亡面前,人的承诺是格外认真的。就好比我和一个朋友出车祸,他为了救我而自己丧生。那么我这条性命,就不完全是我的了。我一定会去了解他有什么心愿没有,去帮他完成。这样。我才对得起为我而死的朋友。”
晓君张大了嘴,惊讶道:“你是想说,耶稣为你死了,所以你的生命要用来完成耶稣的遗愿:传福音给所有世人?”
毕致忠点头道:“正是。”
晓君道:“可是,耶稣是为全人类的罪而死……我仅仅是六十亿分之一!我不觉得有这么深的责任感。这和一个人单单为我而死,是不一样的。”
毕致忠道:“这为什么呢?”
晓君语结了半晌,道:“这还用说吗?就像一个男生爱一个女孩,和爱一百个女孩,那份量能一样吗?”
毕致忠道:“这个比喻很好!从人的层面看,一个人的爱和牺牲,都很有限。但耶稣是神,他的流血舍命……从一个圣洁、无限尊荣的神,到甘心屈辱地在十字架上死,这个份量不能再重了。而且,我们感受神的爱,是一对一的,对不对?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不觉得祂的爱是六十亿之一呢?为什么不会对这个爱轻描淡写地不予回应呢?别忘了,耶稣是至高的神,祂的伟大使祂的牺牲,绝对值得每一个人全身心地去回应!”
晓君想了想道:“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境界不一样,得多多向你学习。”
毕致忠笑道:“过奖。不过谈谈信仰的问题,对我们都有好处的。茜茜的症结就在,她好像什么都懂了,但又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晓君也笑了,道:“每个人的过程不同。茜茜很务实。又回到刚才的结论,夫妻搭配好了的。也许正是因为茜茜的脚踏实地,给你做饭持家,才让你能有功夫钻研圣经呢!”
一边说着,晓君一边向舞池望去。鲁茜茜居然和周雅静在跳慢三!晓君不由想起大二时全宿舍跑去学国标的情形,那时经常两个女生一起跳的,恍然像是极久远的事,细想却又历历在目。不知怎的,几句诗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脑海: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鲁茜茜这些日子被结婚忙昏了头,直到这个晚上才好像忽然意识到,她的老朋友已经匆匆地来了,而且明天就要走了!她强烈地体会到自己女主人的身份,有责任让远道而来的老同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尤其对周雅静,她生出许多歉意和怜悯。人家快离婚的人,大老远跑来参加她的婚礼,所有的甜蜜、热闹可能都是一种刺激吧?自己还因为她的一句“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而耿耿于怀!又沉不住气,还告诉了刘晓君!虽然刘晓君不是爱传闲话的人,但总是多了一个知情者,更使得鲁茜茜不好意思起来。
当鲁茜茜看到周雅静脸色苍白地离开舞池去洗手间,她就主动跟过去,关切地问道:“周雅静,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雅静道:“刚才跳舞的时候,有个黑人,不晓得喷了什么香水,难闻死了!熏得我简直要吐!”
鲁茜茜善解人意地道:“就是,我对那些搞得香喷喷的人也特烦!人又不是花儿,要那么香干什么!我最喜欢的就是衣服在阳光下晒干晒透的味道。纯天然,又健康!”
周雅静用凉水洗了洗脸,人清爽下来,静了心笑道:“是啊!想当初,我们洗了衣服就在走廊一晾。只有你不辞辛苦地还端到顶楼,非要到外面去晾!”
鲁茜茜取笑道:“还说洗衣服呢!我就记得每到快熄灯了,你大叫一声,坏了,衣服还在水房泡着没洗呢!然后跑出去。等到几分钟后熄灯,你已经躺床上了!我就纳闷你那衣服怎么洗的?动作也没这么快的!你不会把衣服捞出来,扭干水,就算洗完了吧?”
周雅静道:“怎么会?我都是一件一件搓了的!哈,当初晓君也问我,怎么小说读得那么快?我说,怎么快了,都是一页一页看了的!就这速度,不服不行!”说着,得意地摇了摇头。
鲁茜茜快人快语道:“那是,结婚也是你最快!新年贺卡还感叹寂寞呢,五一就要结婚了!”
顿了顿,鲁茜茜小心问道:“我听晓君讲,你准备离婚?真的假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不是一时治气吧?”
周雅静想了想,淡淡道:“这些日子我常想一个问题,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爱?什么是值得你付出一生的人?好比你和毕致忠,你有多爱他?你能爱他爱到为他去死吗?”
鲁茜茜想想道:“我觉得我做得到为他去死!但我死了,留下他不知便宜了哪个女人,我才不干呢!要死大家一起死!我至少可以保证,如果他为我死了,我一定不独活!”
周雅静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们这也算生死相许,没有足够的爱,做不到的。你刚才说的对,我这婚结得太快太草率了!当时没想明白。我嫁了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没有爱做基础,离婚是迟早的事儿。所以祝贺我吧!我这也算是破茧成蝶,真正想通了,自由了!”
鲁茜茜惊讶道:“你要真离了婚,你还高兴呀?”
周雅静道:“当然啦!你结婚是因为找到了真爱的人,自然高兴;我离婚亦是为了找回我的真爱。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总算开了头!当然也值得高兴呀!”
鲁茜茜迷惑道:“你的真爱在哪里呢?你就那么肯定,离了婚就能找到?万一你离掉的,就是你的真爱,那怎么办?”
周雅静嗤之以鼻道:“我结婚都两年多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我还搞不懂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那我——-我也别出来混了!”
鲁茜茜笑了。她们上大学时,最寻常的娱乐就是周末看连场电影。一般七点开始,十点左右结束,放两场。天大、师大、自然历史博物馆,全都没少去。九十年代初,放的最多的就是港台警匪片。连她们几个女生,也不时蹦出匪气的台词来。鲁茜茜于是接过来道:“大家出来混的人,不要你害我,我害你,你又害我。那样没意思!”记不清来自哪部影片,总归是当时大家喜欢的一句台词。
周雅静也笑了。
只听鲁茜茜接着道:“不开玩笑,周雅静。你既然不爱他,当初干嘛又和他结婚呢?现在你明白自己的感情了,想要了断了。可万一他是真的爱你怎么办?你岂不是对不起他吗?光说一句‘我不爱你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那可说不过去。说句不好听的,这和那些玩弄女性的花心男人有什么区别?连我这绝对帮你的人,都觉得说话没底气!”
鲁茜茜这么直截了当地实话实说,倒让周雅静一时无法回答。赵学群爱她吗?当初他追求自己的时候,倒真是温柔体贴。他先赴美的那段日子,书信电话不断;虽说周雅静对自己联系出国有相当的把握,但对赵学群的鼎力相助,多少也是感激的。只是这最近一两年,两人朝夕相处在一起,无法忍受的感觉才渐渐强烈起来。如果赵学群不上赶着帮她联系出国,或者自己申请成功一所其他城市的大学,保持聚少离多的状态,没准儿他们的婚姻也就凑和下去了?
周雅静叹了口气道:“我的事,不用你们帮。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无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犹豫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能不能过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就在此一举!我对不起他也好,他对不起我也罢,争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反正这个婚是非离不可!”
鲁茜茜道:“我没反对你离婚。我只是想搞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离?”
周雅静厌烦道:“我早说过了,因为我根本不爱他!”
鲁茜茜道:“这个理由上不了台面!你不爱他,早干嘛去了?又没人逼你们结婚!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他打过你吗?常和你吵架吗?”
周雅静道:“别烦了,我不想说这些!”
鲁茜茜道:“你想离婚,迟早得说这些。甭说别的,你父母那儿怎么交代?和朋友怎么解释?总得有个理由,我们支持你也理直气壮一点儿!”
周雅静道:“谢啦,我不需要你们的支持。”
鲁茜茜气愤愤地道:“又来了,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吧!在美国怎么离婚我不懂,在中国,一定得有舆论支持!我们那儿一个女的离婚,传的满县城都知道,是那个男的不行!那女的还从医院开出张处女证明!天知道真的假的。可结果呢?离婚没几个月,那女的风风光光又嫁了。那男的,这辈子也没找着老婆!”
周雅静笑起来,道:“鲁茜茜,我的事儿您就少操心吧!赵学群如果那样,我求之不得呢!”
鲁茜茜心想,看你怪里怪气的样子,早怀疑你性冷淡呢!嘴上却道:“那就是说,他需索无度喽?也算一说啊,咱们可以告他婚内强奸!”
周雅静想起那许多无法推却的夜晚,不由沉默下来。
鲁茜茜道:“还有啊,他如果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都可以做做文章!国内的妇联你总知道的。你把情况一说,她们上赶着帮你离婚,不离都不行!美其名曰维护妇女权利!但你啥都不说,没人帮得了你!”
周雅静缓缓道:“他最恶心的,就是处心积虑地要我给他生孩子。而且对我读博老大不乐意,总说什么女人没必要念那么多书。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我早早去生物科技公司做个技术员挣大钱,下班啥事不想,专心给他做保姆。”
鲁茜茜道:“真是岂有此理!他知道他娶的是谁吗?他以为南开生科院年年考试第一名的优等生,会甘心做一个家庭主妇?想用这些凡夫俗子的破事儿拴住你?门儿都没有!啧啧啧,你们都看错了,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天生做科学家的底子,他纯粹一俗人。就告他阻挠你的事业,就想着要你为他牺牲,踩着你,他好往上爬!这种男人,离他没商量!”
周雅静眯起眼睛,觉得鲁茜茜言之有理。做事讲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就算自己和金玉顺能在一起,公开结婚恐怕也是不现实的。既然这辈子自己不会再婚了,那就干脆借口为学术事业献身,也算冠冕堂皇!
鲁茜茜还在一旁滔滔不绝:“你还记得咱们当初算命吗?你的另一半,不是绝顶聪明,就是绝对笨蛋。绝顶聪明的话,可以配得上你;绝对笨蛋呢,看不懂你,也就没什么压力。你看,不服不行吧?说得多准!真不知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选的老公?找个同行不说,还是见不得你比他强的……”
周雅静心中盘算妥当,笑容可掬地道:“就你信那个算命的胡诌!他不还说我这辈子要结两次婚的吗?这命中注定的事,咱们就别浪费口舌啦!走,出去跳舞去!”
当初她们全宿舍在学校附近学国标,周雅静、鲁茜茜就经常配对的。虽说隔了五六年,很快就找回了感觉。周雅静一边带着鲁茜茜跳,一边问道:“你和毕致忠也跳舞的吗?”
鲁茜茜道:“他呀,就会读书,跳舞僵得像块木头!还是和你跳舒服。你要是个男的,绝对迷倒一片!”
周雅静高兴道:“哎呦,怎么嘴这么甜了?以前可从没听你这样夸我!”
鲁茜茜讥笑道:“这也算夸呀?你又不是男的!迷倒一片又怎样?到头来还不就只能嫁一个?”
周雅静文绉绉道:“是啊,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脸上现出几分感伤,不知这个时候,金玉顺在做什么?会有一点点想到自己么?
鲁茜茜察言观色,劝道:“这个不合适,离了就离了。谁还一辈子不犯个错儿?毛主席不也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关键是离了以后,赶快找到合适的结婚。咱们这留学生圈子里啊,女生一大把,合适的男生太少了。还有那么多无聊的男生,跑回国找个小本科,就图年轻漂亮了!我看出来好几个女孩,也喜欢我们毕致忠,一个个背后使心计!每次有活动,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也嗲嗲的,哼!我教你一招!别来那套拐弯抹角的!大家都二十大几的人了,不是上大学那会儿,谈恋爱解闷哪?庄励那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全落伍了!我就大大方方,主动出击,看出毕致忠馋我的面食,就邀请他来吃饭!管她们说什么谁追谁呢!一来二去熟了,就走到一起了!……”
鲁茜茜说着,无意中看到了庄励和毕致信,两人跳得非常协调,而且脸贴得很近地窃窃私语。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去,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庄励虽说大毕致信四五岁,但外表一点儿不显。穿得又俏皮,人又妩媚,估计伪装个大学里的新鲜人不成问题!
鲁茜茜忍不住耳语道:“周雅静,你往那边看!哗,这个庄励,不会在勾引我小叔吧?”
周雅静笑道:“好男人这么少,人家是大大方方,主动出击!……哎,别恼呀,开个玩笑嘛!别瞪眼,毕致忠和刘晓君正看咱们呢!注意风度,微笑!”
鲁茜茜无奈道:“和你说几句知心话儿,总这么乱打岔!”说着,又向庄励那边盯了一眼。
庄励对鲁茜茜的目光根本没感觉,她的心思完全在毕致信身上。他们跳了会儿舞,聊了阵子天,庄励越来越觉得毕致信很阳光很可爱,不禁叹息自己未婚时,怎么没碰到这么出色的男孩。此时一曲情谊绵绵的慢三一跳,不由就问起了私人话题:“毕致信,你交过多少女朋友?”
毕致信道:“到目前只交过一个。还是不明朗阶段。”
庄励道:“不会吧?你这样的男孩,绝对是许多小姑娘的梦中情人呢!”
毕致信笑道:“过奖过奖!我才没有哥哥受欢迎。”
庄励道:“你哥我不太了解,鲁茜茜嘛,她是一本正经,和异性聊几句天都能想到谈婚论嫁的,特老土!你可不同。我的感觉,你绝不是那种谈一场恋爱就结婚,结了婚就爱老婆一辈子那种人。”
毕致信道:“拜托!你想批评我花心就直说好了,不要这样绕个圈子骂人!”
庄励笑道:“怎么是骂人呢?我明明在夸你,许多小姑娘都喜欢的男孩,多有魅力!”
毕致信道:“我没发现什么小姑娘喜欢我啊!就一个女朋友,还没死心塌地跟定我。”
庄励笑道:“你这个女朋友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毕致信道:“她是我国中、高中同学,很乖,成绩很好。很多人都喜欢她,倒是真的。我现在叫她我的女朋友,可能还言之过早。我们只不过走得比别人稍微近一点而已。我其实压力蛮大的,要是表现不好,很可能被取而代之。”
庄励笑道:“你怎么表现好呢?”
毕致信道:“就是关心她啊。陪她逛街,给她过生日,送花什么的。”
庄励道:“这些太老套了。而且又花钱,又没什么新意。我先生追我的时候,我正上研究生院。好像是一个周末,我在图书馆念书,读得头昏脑胀。他坐我对面,对我说,那么努力干什么,有这个什么考试都解决啦!然后神秘兮兮地送给我一个小人儿,双手拿一个牌子。摁一下,牌子上的字就会变一次。有时上面写的是yes,有时是No,有时是I am not sure。就那么一个小玩具,估计也就一两块钱吧,但我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还留着呢!”
毕致信道:“我女朋友恐怕会说,无聊,拿这个去考试,你死定了!”
庄励做惊奇状,道:“这么没有幽默感喔?你就说,我来问问它,我考试用你会不会死定?如果弹出来的是yes,你就说,继续读你的书吧!如果是另外两个答案,你就说,看,它都说了没事,和我出去享受生活吧!”
毕致信听到“享受生活”这四个字,不禁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顺口接道:“你当时怎么回答的?放下书本,和你未来的先生出去享受生活了?”
庄励立刻捕捉到话中的暧昧气息,意味深长地看了毕致信一眼,笑嘻嘻道:“这个呀,以后慢慢告诉你。”
毕致信顿觉气血上涌,拿不准庄励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想装傻追问几句,又担心交浅言深,反而坏事。心中波涛汹涌,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不觉脸都涨红了。
庄励看着毕致信,灯光朦胧里,向宏骏的眉眼若隐若现。然而再像又有什么用?毕竟不是那个人!她暗暗叹息一声,忽然改了腔调,像个大姐姐似的关怀道:“你将来打算来美国读博吗?”
毕致信定定神,回道:“我们台大有个口号,来来来,进台大;去去去,到美国。好像台大毕业的一定要来美国镀镀金的……”
庄励道:“那好啊!要是你碰巧申请了印第安那的大学,我可以帮你很多忙哎!像接机、注册、安顿、选课什么的,尽管来找我!”
毕致信有点被她的热心感动,嘴上却佯装无所谓地道:“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就留在台湾发展呢!欢迎你来台湾讲学啊!经常有人回去做学术报告的。你来的话,我可以招待你呀!”
庄励吃吃笑道:“那是学术专家啦!我念这一行不过骗骗人,混个学位而已。我这个样子,哪里像讲学的人!”
毕致信道:“你到台上一站,什么不说就够吸引人了。”
庄励顺手轻轻掐了一把毕致信,说道:“我觉得我们古人有一句话说得真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家,做那么多学问干什么!在实验室,一天到晚什么细菌、病毒、老鼠,唉,痛苦死了!我其实就想做个贤妻良母,好好的相夫教子。念这个博士,无非要借此找个好老公。”
毕致信道:“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庄励叹道:“老公是找到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唉,不知道这些美国人什么思维方式!我和马克讲,想换个专业读,他很不理解,还说,难道你不是因为热爱这个专业才来这里深造的吗?你知不知道你拿到全额奖学金,可能会让另一个喜爱生物科学的人丧失机会,从此放弃他一生的梦想呢……yadi,yada。后来我都懒得和他说这些事了。哎,你不会嘲笑我胸无大志吧?”
毕致信道:“没有,怎么会?我也觉得那些女强人好恐怖。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想做个贤妻良母,我觉得这是最正常、最美好的心愿啦。”
庄励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贴近了毕致信,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以后我心情不好了,可就赖上你了。” 她心中想的却是:鲁茜茜要是早几年结婚该多好哇!若是早早认识了毕致忠兄弟俩,我还会嫁给马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