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代干是个时代现象。
全中国有工人农民之分,到了城里则又有干部工人之分。只有部队转业干部和大学毕业生才可以自然获得干部身份。哪怕工人,农民提了干,例如副总理吴桂贤,陈永贵那也得“以工代干”。可以负责任地说,从工人转干部好比登天,
1983年,中组部、人事部发出了《关于整顿“以工代干”问题的通知》,提出了妥善解决“以工代干”问题的具体政策,“以工代干”人员有的根据工作需要转为干部,有的回到工人岗位。 这个通知还规定,今后一律不再使用“以工代干”人员,需要从工人中提拔干部,均需先办理吸收干部手续。
小康原来是旅游公司汽车队的一个大车司机。小伙子肯学,跟着广播学日语,然后晚上参加夜间日语补习班,空你起哇,倒找,大一宏达,骚啦猫妖嘎,说得有模有样。
八十年代,大批日本旅游团队乌压压杀入中国,对着这个神奇的国度发起了二次大战以后的第二次大规模另类侵入。缺翻译啊,南京的人才不够使,英语人才多于日语,于是想到了小伙子。小伙子虽然是个司机,日语能对付。况且家庭背景不错,爸爸是省国画院的画家,他自小也能糊弄几笔,长相斯文,不俊,但是洋气,为人爽快开朗,故而浪得康公子雅号。单位领导也很喜欢这个小伙子。
汽车司机属于工人,康公子自然只能以工代干,但还是有希望。其实这个希望不在中国,而是在日本。他打算好先赚足钱,再申请日本大学,毕业后争取移民日本。
改革开放,城里开了很多旅游商品店,这些店主瞅着天黑,打听好各家导游的家,提上点见面礼,上门拉关系,希望导游带团进他们的店里购物,四六提成,导游拿四成。无本生意导游那是肯定干,康公子的科长在会上公开讲,法不责众,大家都拿回扣,单位罚谁去,不拿白不拿。再说啦,单位惩罚导游,谁来完成导游任务。
这一波游客来势汹涌,日本科导游马不停蹄,脚不沾地,一批批游客接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晚间,在金陵饭店导游工作餐厅,大家互相问候,“今天搞了几方?”条是百元,块是千元,方是万元。英语导游最多沾个块儿,日语科最疯狂,没有方难以启齿。
康公子今天发了大财,带了几十个日本客人去中山陵区的美龄宫。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沉默的一群人突然间亢奋起来,看来这一辈人对蒋公和蒋夫人还是有认识的。他们楼上楼下看了遍,其中一个老男人指着墙上的国画,周圈一划拉,统统给我包装起来,我都要啦。全部工作人员震惊不已,因为这些画儿并不是蒋公私人收藏,而是商业画儿。可是,日本游客也没有说任何话,所以你不能贸然给他说那么多。于是,全体出动,赶紧计算,包装,写地址,收钱,共十三万元人民币。四六开,康公子拿四成,也就是五万二千元。天呐,这么多!在店里当着客人的面儿,康公子拼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兴奋,满面严肃地交待这,交代那,让客人看起来他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导游。后来分给司机一成,大家皆大欢喜。导游餐厅起哄,恭贺发财!
有了钱,康公子紧锣密鼓地安排出国留学日本一家专科学院学习饭店管理。当然也很快锁定了女朋友,陪读到日本,美好二人世界。
康公子从此以后摘了帽子,自然跨越了“以工代干”这个怪异的人生障碍。
我先生有个亲戚下乡插队无所事事,带着一本伟巴斯特大字典背,居然后来因为”英文好“回城后虽被安排在校办工厂当工人,但时有外借任务-给外国旅客当导游,不知道他能赚多少外快,只知道他一接到任务,就连夜临时抱佛脚背那景区的相关英文资料,也给了他学好英语的动力,后来被派驻香港某银行当财务总监。
嗯,记得有位舅父,越老越着急,说以工代干退休后就没有了干部待遇。记忆中那时候的名堂真多,长辈们永远有烦恼不尽的事。。。
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