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斯蒂文云开雾散,开心地笑了。王科长满脸惊讶地告诉万,快去老海房间看看 ,这儿的一个女老师刚刚趁我们不注意冲进他们的房间,你赶紧进去把她喊出来。万忍俊不禁,多大的事儿,不必担心,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能怎么样。王科长愣了一下,马上说,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只见那两个年轻的公安便衣正在轮换着从锁眼里往里窥视。见到科长过来,示意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万翻译加入进来,看到这个年轻的女教师,大约三十五岁左右,齐耳短发,一副浅棕色框架眼镜,皮肤黑暗,衣服也就是当时的灰色,蓝色,布鞋。她身边坐着绅士一般的斯蒂文,大皮袄在煮咖啡,问女老师要不要加奶加糖,老海也把一直不离手的香烟扔掉,满脸春风地依墙站在女老师对过,瓦赖则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笑意盈盈,没什么啊,一切正常啊,可怜王科长一行三人在门外把眼睛都挤变形了,唯恐出什么事,这也太有点风声鹤唳了吧。其实话说回来,搁谁,在那种形势下都得像王科长那么干。万朝斯蒂文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他现在就像掉到母鸡笼里的一只公鸡,眼里闪烁渴望,心里爱河荡漾,脑里不免孟浪。所有人都比他年纪大,大家都觉得这个女老师实在是山东及时雨,滋润着斯蒂文那片荒芜的心田。女老师真是大胆,机智,谋划得这么周密,能躲过三个公安的眼界。她是个小学数学老师,用那种不着调的单崩英语单词与斯蒂文交流。万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做公安的耳目,于是打个岔,出来了。王科长又逮住了赵翻译,推进屋里去。可怜的斯蒂文只能是隔靴挠痒,愣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那位女老师事后被王科长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并告诉校方给予处分,警告不得再来。
瓦赖有一件烦心的事,每天早上6:30矿区大院内的高音喇叭开始广播东方红,然后,各种国际新闻,国内新闻,矿区新闻,高亢激昂的播音从老式的窗户里渗透进来,昨晚12:00中班下班,2:00过后才睡上。而且每天如此,闹得无法休息。他恼怒地说,万,告诉我这个大喇叭在什么地方,今晚下班我把它给摘下来。看来,瓦赖是动了真气,万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而且也不可能改变,于是就急忙地劝告他万万不可。中国目前全国都是这样,是个政治问题。如果你摘了,那就与政府对抗,性质变了。他们懂。
傍晚时分,轮值休息的瓦赖出于好奇,一个人独自往矿区北面的古交镇蹓跶。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澄亮的白老头走在街上,自然很怪异。可巧,两个年轻的公安便衣稍微放松了一下警惕,直到王科长按例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外宾。他们三个人如临大敌,赶紧找到赵,王二翻译,都不知道,说是十几分钟前大家一起吃完晚饭。于是王科长安排两个年轻人在矿区内找,自己骑上自行车去镇里。果不其然,瓦赖正在兴致盎然地看着肮脏不堪的原始小镇,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沾沾自喜。王科长远远地看见以后,放下心来,使劲蹬着脚踏追上瓦赖。王科长只会说哈罗,其它全靠中文,手脚并用瞎比划。瓦赖与王科长不熟,因为他们平时都是便装,刚来的时候王科长曾经夹在众人中间介绍过,这时候还能指望瓦赖认识他吗。瓦赖由刚开始的客气,开始变得狐疑,后来又开始紧张害怕。王科长一直往矿区方向指,脸上虽然好像是笑,但是更多的是强迫。大概过了几分钟,瓦赖随着王科长折返。一个小时左右,万被叫到旁边一个楼里王科长的办公室,室内光线很弱。只见王科长和蔼可亲地坐在惶恐不安的瓦赖对面。万的出现令两个人高兴地同时站起来,瓦赖明显地像似见到了救星,王科长则满脸歉意。听过简单的情况介绍以后,万告诉王科长,立即让瓦赖回他的房间去,与他的同事汇合。王科长说,这下子闹误会了,我又说不清楚,你给他说说,喝了这杯酒。万笑笑,他回到自己房间才有心情喝酒。于是带着瓦赖回来与老海他们汇合。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忐忑不安。万告诉老海,今晚大家喝几杯。老海心领神会地抓起威士忌酒瓶给瓦赖倒了小半杯,大家都倒了酒以后,cheers 。慢慢地,万告诉大家,王科长是你们知道的保安队长。晚上, 瓦赖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没有什么灯光,地方上的安全谁也不敢保证,所以他很担心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呢。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只是他不会英语,而你们也不会汉语,这不就发生误解了吗。哈哈哈,大家释然地笑了。
第二天晚上,王科长赔礼道歉,说是昨天造成了误解,今晚给大家准备了一点酒菜。高度的烈酒把大家的情绪点燃,每个人喝了不少。尤其是瓦赖,如释重负,开怀畅饮。一桌人喝得面红耳赤,老海挺着大肚子领先出屋,瓦赖在后,嘴里嘟哝着什么,然后自个儿大笑不止。万没有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也不能让他尴尬,看着瓦赖正在指门后的衣钩,立即翻译成“我喝得走不动了,干脆把我挂在衣钩上算了。”这时候又爆发了另一波大笑。
三
瓦赖这件事儿,王科长其实心里有些难过,不是说他的工作没有做好,而是自责自己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慌乱与急切,当然也是事出有因。
1983年从重从快从严打击犯罪分子的运动,也就是去年,王科长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大女儿22岁,在本地区谈了恋爱,后来发现男孩子有些坏毛病。刚开始以为沉默寡言是个老实人,实际上是人际沟通能力很差,说话有时候轴,自然做事也不是那么利索。又特别固守你家,我家,男人,女人的老概念,嫌弃女孩子不孝敬他的父母。女孩子很委屈,因为自己是城镇居民,找他这个乡下小伙子是感觉挺可靠的意思,并不是要跟着他在乡下侍候他们。男孩子说话不多,可是说出来却是句句难听,扎心窝子的那种,刺得女孩子痛苦万分,回家就痛哭。爸爸看着心疼,就说你们这样不是法儿,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干脆早做了结,这样纠缠下去,你一辈子有的罪受。女孩子几经挣扎,痛下决心与他提出分手。男孩子惊愕,愤怒,发毒誓,你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虽然,王家也做了防范,可是时间久了也没有见到男孩子再找麻烦。
一天傍晚临下班前,王科长接到报案,说是在古交镇到矿区的路边发生了自杀爆炸案,死了两个人。虽然这个地方也曾经有过命案,那也还是文革混乱的那会儿。王科长带着两个年轻公安,就是现在这两个公安便衣,迅速赶到现场。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可是现场的惨象令人不忍直视。更可怕的是,王科长立即就认出是他的女儿与那个男孩子。两人都身首异处,面目模煳,地面上四处都是横流的鲜血,四肢残缺。王科长脑子发晕,两个同事马上扶住他的身子,意识到他的反常,不知道确切原因。由于职权比较小,必须通知上级单位处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现场。王科长毕竟是老公安,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愤,指示二人将现场围起来,把围观人群往外推。待上级公安大队人马赶到,王科长把市公安局李副局长拉到稍远的地方,悄悄地告诉现场遇难者是他的女儿。李震惊无比,立即扯着王科长的袖子来到市公安局的面包车上,再叫上另外一个侦察员一起做了笔录,然后安排将王科长送回家。最难的事情是如何告诉孩子的母亲。王科长家那一个时期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段故事王科长本人深深地埋在心里,是他的两个手下告诉了万。嗨,王科长真是有苦难言啊。
瓦赖独自一人,又是那个黄昏时分,去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感觉大祸来临,于是慌里慌张抓住瓦赖,便往回赶。
王科长的安排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挺多余的,例如让手下通过锁眼观察那个女教师,现在看来也不能说太过,谁知道呢,万一发生什么那就晚了,看来他们三个人的工作确实不好干啊。
自打瓦赖这件事以后,身份暴露了,反倒是好事。王科长可以穿着公安制服陪同老外几个人去五台山风景区游玩。他在大家后面五六米的距离,交待万把几个人走拢点,尽量不要分散。开始不太介意,游人很多,对外国人也不稀奇,大家伙儿只顾玩。换外汇的人涌上来,大皮袄换了一百美金。还没有来得及放进腰包,只见一个黑瘦的穿公安制服的人,二话不说一把抢走了大皮袄刚刚换来的人民币。这个人就像电影里描写国民党时期的黑狗子警察,歪戴帽子斜着眼,一脸猥琐,阔大的制服在那瘦小的身躯上显得格外不合体。这时候,只见王科长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死死地抓住他那即将放入口袋里的手,面部狰狞地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然后左手把钱全部夺回,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结束得那么迅速,老外和万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个家伙悻悻地朝王科长翻了一个白眼,若无其事地走掉了。不是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今天大家伙儿意识到王科长的真正价值,对他的制服也看得顺眼多了。谢谢王科长,谢谢。
阿特拉斯团队就数大皮袄会来事儿,何时何地见到他总是笑眯眯的。五十出头的年纪,宽阔的额头顺着一缕卷发。他带来很多戒烟口香糖,说是里面含有尼古丁,与香烟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加上现在煤矿工作,井坑里不准抽烟,所以他可以在井下嚼烟,说完就仰头自嘲地笑起来,因为每每这个时候老海总是会颠着脚,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
大皮袄记着瓦赖的教训,出门就拉上万。在矿区外面的街边看到一群人围观象棋。大皮袄问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跳马。然后大皮袄很兴奋地用刚刚学到的汉语喊道,跳马!众人一惊,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一头叫驴,观棋不语真君子,难道不懂吗。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瞎闹哄的外国人,大家嘻嘻地笑着,继续闷头厮杀。how to say check? 将军。大皮袄又一声断喝,将军!众人虽然知道还是这头叫驴,没有刚才的那种惊讶,只是想,这哪是哪啊,将军还早着呢。大皮袄今晚上过了一把瘾,志满意得地往家返。
在会议室的时候,他把煮咖啡的事儿全包了。白衬衫外面穿着典型的瑞典无袖鸡心红蓝粗线毛背心,左胳膊上搭着白毛巾,右手熟练地往小咖啡杯里倒满,像似五星级酒店的侍应生,让你能感觉出一种专业范儿。 一天,他拿出公司广告宣传册展示给大家他的孪生兄弟正在操作掘进机的图片,然后询问大家怎么样,像吧。大家表情各异,却异口同声地说,那就是你。哈哈哈。
大皮袄人见人爱,矿区负责接待的二王处长就喜欢和他瞎比划,教他汉语。在工作面的时候,他突发奇想,用汉语指挥大家干活应该很有趣。how to say no? 万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同场合有不同的翻法,简单的“不”就可以了。他点点头,记住了。then, how to say water? 水。okay, I got it. 只见他两只手做成喇叭,兜在嘴边,对着十几米处的工人大喊:“不水”!万翻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前方的工人一脸茫然,什嘛?in this case, it is“没有水”,cannot say “不水”。大皮袄,okay ,继续喊道,“没有水”。这次工人们听懂了,没有水就没有水,还什么不水,真可笑。
一天,大皮袄说她的女儿这两天要来古交煤矿。小王翻译那副超大眼镜突地滑落下来,真的?什么时候。大皮袄接着拿出他们一家四口人在斯德哥尔摩一家五星级宾馆大厅的照片,本人西装革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穿着晚礼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瘦长的身材,三围突出,让小王两眼放光,哇哇大叫。大皮袄说,我的小女儿还没有结婚,要不要介绍给你。她的女儿与他一般高,去掉高跟鞋怎么都得1.75米以上。小王1.6米,干干巴巴,全屋的老大哥都一本正经地说,还真不错哎,小王一定要抓住机会哟。小王的表情有些神往,好像已经进入了角色。大皮袄闹哄了一会,好心地告诉小王,她们现在瑞典,没有时间过来。再说了,我女儿牛高马大,一夜能把你压死哟。众人狂笑,小王回神,原来是闹着玩的,呵呵。
看样子矿区领导对这个项目有不同意见,从煤炭部和山西煤炭厅高度来看,煤矿产量再上一层楼靠目前的管理,技术模式,基础设施是肯定行不通的。而实现世纪末的翻一番就必须引进先进技术和设备,这是国策,古交矿区何尝不欢迎呢。现在的问题是,规定的正式投产日期迫近,本来指望这台掘进机独担大纲,煤矿早日投产,结果成了拖后腿。所以,第一把手着急,而且还是那种老牛掉进了枯井里,有力使不出的那种急。大家都说好,你怎么就玩不转。所以才派来个曹半脸,还好,半脸闪亮登场了一下就回太原家里喝稀饭去了。要不然真给他一下子解决了所谓的难题,那古交矿区的头头脑脑还不得丢死人。
赵团长是他们工程兵转业部队最大的官,下面的编制称呼不变。他负责整个矿区的施工,相当于正常煤矿的生产矿长。他的上司则是矿区开发总指挥,负责整个矿区的规划,协调,指挥。正式投产以后,赵团长就只能做负责掘进的矿长,其它还要来采煤矿长,设备矿长,等等。快六十岁的人了,满头白发,个子胖大,很有官相。只是发音时口齿间没有赵,因此每次他亲切地称呼赵翻译 “小操”。闹得翻译及部里来人见到赵翻译都会高声地说“嘿,小操,老操团长找你”。小赵每每苦笑,你看啊,总指挥姓赵,团长姓赵,翻译还姓赵,一串下来,好端端一个赵硬是让赵团长给”操”了。
另一个工区开完庆功会的第二天,赵团长一大早在阿特拉斯一行去矿区的面包车门口等待万,把手中捧着的布袋塞在他的手里。打开一看,竟然是昨晚剩下的烙饼,干巴凉硬,其它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他们几个人在井下的午餐。万翻译立即表示抗议,这无法吃。赵团长满脸的歉意,不做任何解释,甚至还带有部队那种绝对服从,这是命令的意思。老海是个极聪明的家伙,立即明白,马上告诉万,没有问题,带上吧。万虽然有些不悦,可是想想他曾经见过的工人伙食,马上释然了。昨天晚上,一个工人上井晚了些,从食堂回来,碗里只有干巴巴的米饭,一看就是那种没滋没味的糙米。为什么不买菜,因为去晚了卖完了。古交矿区当地无法供应一个庞大的外来人口群,要绕山道去太原拉菜,崎岖的山路危险,因此一个星期拉一次。大家听后哑然,一种同情,无奈,无助混杂的感觉。今天看到赵团长那副表情,罢,罢。他们也有说不出来的难处。
万跟着老海,大皮袄来到掘进头,检查设备,做准备工作。只见那个操作手跳下机器,对着老海满脸怒气,你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害得我们都没有完成任务。然后抓起一把铁锹愤愤地扔到墙上,尖利的声响穿越整个大巷。工友们也聚集在一起,纷纷指责这台不争气的破玩意儿。万明白,这儿的人太苦了,辛辛苦苦拼命地做,哪怕混上一顿像样的饭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满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老海是个人精,沉默不语,只是与工人们直视相对,表示一种态度,关我机器什么事。万明白这事儿闹不起来,让大家发一下牢骚,泄愤是应该的,所以他也不说话。连长站出来,说,万翻译不要生气啊,大家伙儿有点情绪。万回答,我知道,大家都想把事情做好。连长赶忙下令,好了,赶紧开工。
工人和连长对万特亲切,因为他就像老大哥一样,一点翻译的架子都没有,跟大家一起干活,从来不埋怨任何人,通情达理,大家干脆就喊他万大哥。一天,连长在掘进头告诉万,我们商量了,你最好,最辛苦。我们把你下井的时间都记下了,已经报给团长,给你下井补贴。万连忙摆手,谢谢弟兄们好意,不要给我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你没有想不要紧,我们替你想到了。其他的工友一齐说,万大哥,这是你应该得的。望着大伙儿真挚的目光,万体会到战友之间那种亲密抱团儿的真挚。好吧,谢谢弟兄们替我着想。
阿特拉斯团队的头儿老海,虽然在外表上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他有很强的凝聚力,工友们在一起闲谈,交代任务,布置工作都有板有眼,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中间他们的团队换人,接待本公司老板现场视察,与古交矿区施工方负责人,工人的接触都游刃有余,可以说是老辣的生姜。与普通矿工一样,他嗜好烟酒。集装箱在工地打开的时候,第一个走进去,从掘进机底盘的工具箱里拿出了十几条万宝路香烟。得意洋洋地告诉大家,他是老手了,每次出国项目都把香烟藏在那儿。一次带够,否则在当地根本买不着。他每天一包烟,用量很大。不像中国人之间抽烟得互相让烟,老海从来不把他的香烟与大家分享,除非你问他要。团队里的瓦赖和斯蒂文不抽烟,大皮袄嚼尼古丁口香糖,所以他做计划的时候只考虑自己的量就可以了,三个月用90几包烟,十几条够了。队友在那个偏僻地方诸种不满意,老海就会放屁打岔,海阔天空吹嘘一番自己的经历,讲一些他们之间才能听的故事,然后, 晓以大义,软硬兼施的小手段耍得熘熘的。
两个月的时候,老海带着赵,王二翻译赴京汇报,顺便款待两个小年轻,留下万一个人在工地顶缸。他给每人买了一些礼品,回来送给万一双皮鞋,他事前也没有问多大的尺寸,穿上去还挺可脚,可见老海多会办事儿。老海对几个翻译心里有数,在阿特拉斯公司北京总部汇报的时候还特意推荐万翻译去他们的中国部工作。谢谢他的一片苦心,万在南京有家,有房子,再说了,给的工资太低了。老海说,总部讲的,中国现在的收入低,我们已经付了三倍工资。
老海一次拿出一沓照片,让几个翻译单独看,他们几个人也不做声,在旁边瞅着。过一会儿,万,赵,王都是一个动作,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啊...... 把照片往桌上一推,烫手!只见照片里,老海全裸仰面朝天泡在水里,清晰明白。这个骚货。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几个捉弄翻译,来个猝不及防。不出所料,翻译们失态得紧。在大陆肯定不给冲洗这种照片,他邮寄到香港,刚刚收到,给大家枯燥无味的生活增加一点儿调味剂,图个乐呵。
老海也曾经遇到过一点困惑。一个星期天早上,他端着咖啡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是对我们不满意啊。昨天晚上,大约九点钟左右,只听得宾馆楼下一个中年男人在叫骂,还不时地往二楼窗户上撒土。王科长他们迅速赶到平息了事件,可是当晚又没有什么解释。第二天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小闺女,大概18岁的样子,乘王科长他们三人不注意窜上了二楼,这是外宾和翻译的楼面。先在楼道里转悠了一下,怎么就钻进小王的房间里,呆了一些时间才出来,与老海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结果闹得各说各话。既然矿区没有找老海他们的麻烦,他也就止于猜测而已。
三个月试验结束,煤炭部把掘进机留在了古交矿区交付使用,由工程师室负责技术指导。老海不愧为老海,他与总部商定回国的飞行路线,从北京飞香港经转曼谷,转机玩三天,然后再飞斯德哥尔摩。老海笑着告诉大家,斯蒂文就是怕坐飞机,上次来的时候,手心都是汗。尽管这样,听说先去曼谷,斯蒂文也不在乎多飞几个小时了。耶,他幻想着曼谷刺激的夜生活,兴奋地高叫起来。
“时光机”上同可可并排坐,跟着梧桐起飞:))
高音喇叭开始广播东方红,然后,各种国际新闻,国内新闻,矿区新闻,高亢激昂的播音从老式的窗户里渗透进来————此处唤起俺儿时的记忆。俺几岁时跟妈妈回姥姥家住,县里广播站的大喇叭也这样整天嚷嚷着。记忆最深的是晚上8、9点钟,常放《国际歌》,所以还没上幼儿园俺就会唱“英特纳雄耐尔 一定要实现”,————虽然根本不知道“英特纳雄耐尔”怎么写,到底是啥意思,不过因为唱得溜,一上学就被选到文艺队去啦,嘿嘿
虽然是万翻译身边的事儿,但更是那时候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梧桐真可谓用文学记录历史:))
季春和杨绒花的写得特别特别好看!
在沉默中爆发的老实人好可怕。两条人命就这样毁了。
又见梧桐兄大作,写得生动,细致,好看!
四十多年过去了,古交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造就了无数的煤老板、普通人的生活也极大改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采煤沉陷区越来越严重、地下水资源超额使用,原来的屯兰河(汾河支流)几近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