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爱

少女的痴情与颓废的凄美结合成残缺的爱。- 小花荣月

于素玲是个聪明伶俐性格豪放顽皮泼辣的女孩子。

那个处于繁忙交通大道的村庄，几百年来，经过演变，不断扩大，现如今变成小镇。南来北往的历代文人骚客曾经驻足停留，留下墨迹，留下文化，使原本土黄干瘪的不毛之地滋生了私塾、书画文化事业。

她的外公外婆是读书人，也是过路文人培育的种子。一代读书，家族便有了文化底蕴。他们注重子女教育，请画师私塾工笔画。聪颖过人的大儿子，也就是于素玲的大舅，年轻时在当地就已经小有名气，中年时期就任省级艺术学院国画教授，年老时蜚声国画界。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于素玲的母亲，紧跟其后，毫不逊色，工笔画颇有功力，50岁上就任本地国画协会会长。

家风使然，于素玲自幼被母亲按着头学国画。可是小姑娘生性要强，是一头强按头就是不喝水的犟牛。虽然学得基本画法，长大一点进入叛逆期，死活不愿意再学。赶上文革期间父母不得志，再无闲心管束，她就成了散养的丫头，到处疯跑玩耍，不务正业。

一如本村邻家姑娘，长大嫁人，生了一女。

世事变化，古国改开，海风吹进封闭的大陆，吹进这个原始的村落。

人人卷入狂潮，社会舞台令人炫目。

已婚的少妇怀揣及笄年华少女的天真到处参加舞会，观赏音乐会及各种文艺演出。

偶然的机会，舞台上那个吹奏萨克斯管的小伙子让她眼睛一亮，强烈的激情冲击令她浑身狂躁不安，满面潮红，瞠目结舌，恍若见到了心中隐秘处的白马王子。萨克斯管莫名其妙的美好音符载着她荡漾在浩瀚的大海，继而又载着她穿越大厅，飞向广阔的草原，飞向只有她们二人的虚渺。

她主动地冲向丘比特之箭，昏晕于麻醉的幻觉。

她熟稔乡村的唢呐，笙箫以及各种小巧的民族乐器，俗不可耐，无感无趣。此刻盯着台上那从未见过的金光闪闪，成排黑色纽扣按键，曲线优美的萨克斯管，便有了一种神秘感，管子里发出细腻委婉清新悠扬的声音深深挑逗着她，令她陶醉。

爱屋及乌，她爱上了萨克斯管，更爱上了表演者。

男人的容貌具有世界上最风情的迷性，表演时闭着眼睛无比享受的神情感染了她，女人的心化了。

她要靠近他，她要得到他。

当于素玲把白马王子隆重推出展示给各位女友之时，四座皆惊。

她曾以极其夸张的溢美之词大肆渲染男人的洋气高雅风流倜傥，让每个听众穷尽想象，把各自心目中最美的男子拿出来比划。万万没想到，那只是于素玲的美好幻像，与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云壤之别，真真难堪。这个在婚男人的相貌极其平庸，乏善可陈，个子瘦小，营养不良，不善言谈，且畏手畏脚，一点儿也不大气。这样的男人哪里有什么情趣，她们怎会有丝毫的兴趣。餐桌上人们的恭维十分勉强，因为既不愿意得罪女人也不愿意得罪男人。她们疑惑，难道这就是常说的情人眼中出西施？活久见！

于素玲得了心中最爱，没多久就把丈夫给离了。爽快离婚，爽快离家，爽快奔向新生活。对此，她心中并无愧疚。她认为没有爱的婚姻形同僵尸，是糟蹋生命。她需要的是有滋有味的小资生活，每天伴着心爱的人，听着他吹奏美妙的乐曲，该多美好。

恋爱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尤其是那种心中揣着小女生情怀的女人，不管年龄多大，在社会上多么的干练泼辣，唯独这令人怦然心跳的挚爱情感成为她不可逾越的坎儿。

新婚蜜月般的甜美，使她恍若飘向人间仙境，她眼里的美男子给了她最大的满足。每次见到他，于素玲满心的爱如大海的浪涛击打泛滥。

萨克斯从单位辞职去了苏州一家娱乐酒吧演奏。

于素玲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视，每次就像初恋女子幽会大男孩，内心狂跳。

萨克斯能赚的钱少的可怜，与人合租一个单元，余钱每天只够吃一顿饭。

本身待岗，靠哥哥不时接济的于素玲来了，自然也是两手空空。她总是在男人充分地说明吃饱以后，才拿起剩余的饭盒自己食用。

别人说她很苦，说她这是没有盼头的苦恋。她自己也承认生活艰难，然而这又算什么呢？她是幸福的，见到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幸福，得到男人的温存那就是幸福。萨克斯于她就是巨大的磁石，让她身不由己，欲罢不能。爱是无价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她全部的生命意义。

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么？

谁人不是揭开了那层纱，秘密不再神密以后，好奇心消失，感情开始黯淡？

萨克斯是个普通男人，对女性有天然的好奇正常。他曾经热情奔放，两人爱得惊天动地。但是，他没有于素玲的那种冲动，顾虑很多，总是踌躇不决，依然保持原婚姻状态。他不愧疚，没有歉意，女人霸王硬上弓，不是他主动，似乎他便有了婚姻主动权。

于素玲偶尔也有遗憾，但每次只要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创业，每日有一顿没一顿的，心中便会泛起无穷无尽的母爱，心疼地睡不着觉。萨克斯就是一只可怜的、被遗弃的乖猫，没有家，没有爱，没有人关照，是世界上最值得怜爱之人。联想到此，她每每会心痛地流泪。

然而，萨克斯对她愈来愈差，甚至动手打她，让她滚开。看来他是越来越颓废，越来越没有能力了，没有生活能力，也失却了爱的能力。于素玲不为自己伤心，反而更加同情他，认为男人赶她走是疼爱她，不愿意她跟着吃苦。

经济的窘迫是现实的。于素玲的哥哥实在不忍，劝诫妹妹放弃这段感情吧，不值得受这么大的苦。她几乎成了一个乞丐，靠哥哥接济的一点儿生活费不充裕。

不要以为她是个没有主意，没有能力之人，相反，她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得找活路了，她告诉自己。

很快找到市画院小有名气年过花甲的老师从学工笔画。

老画家欣喜若狂，美女当前不能自持，轻而易举把这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弄上床。

现在的于素玲，身材瘦削，短发齐耳，手里总有一颗袅袅飘雾的香烟。

朋友们不解，这种关系复杂了些，为什么？

饭桌上，她带着哭腔解释道，萨克斯已经肝癌晚期，随时走人。

三个月前带病从苏州回来，没人管，没人问。他的妻子、女儿与他形同路人，他的兄弟姐妹众叛亲离。于素玲把男人接到自己的单元养息，没有药物，没有治疗，只能靠自己的一点儿退休工资吃喝拉撒。

朋友们为她惋惜，为他可惜，但是又能做什么呢。

萨克斯不到退休年龄终于默默死在一辈子痴情于他的女人家里。

一个人如此痴情，令常人无法理解。

年龄大了，人见老了，其它所有生理功能随之退化了，唯独这颗初恋的少女之心没有成长，珍藏地完美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