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干是一个上海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毕业生,一个从上海下放到贾汪煤矿的调干生,一个精明能干但是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坡脚女人。她的丈夫姓曲,一听这姓,就是艺术家。他与童干是同届校友,学作曲。在学校里,两个人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创作曲子,由姑娘小提琴演奏。到了煤矿,两个人在矿校教音乐。
曲老师虽然姓得好,可如果改叫他巴比妥夫,什么斯基更能准确描述他的长相。长长的,油光发亮的头发,在宽阔白皙的大脑门上闲闲地散落着一缕刘海。嘴是阔的,鼻翼是阔的,眼睛还是阔的,貌似泊来品种。
童干是个有心机的姑娘。
大年夜,同学们都放假回家了,学校空空的宿舍区只留下她们两人。她准备好菜肴,买了一瓶烈酒,在女生宿舍请曲同学共度大年夜。冷清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两人挨得很近。姑娘热情无比,频频举杯,时不时地展示自己的亲昵。
曲同学开心无比,开始慢慢放开紧张的情绪,谈自己的作曲体会,谈童干迷人的小提琴演奏。两个人共同语言很多,有拉不完的呱儿。半瓶酒下肚,不胜酒力的男同学已经五迷三道,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使劲揉开了眼睛,十分惊诧,他在童干的被窝里,再看,姑娘光着身子在抽泣,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女生宿舍,曲同学吓得魂丢了一半,这是怎么一回事!?
童干哽咽地说,你昨晚喝多了,而且把她强行了。
我的妈呀,曲同学如五雷轰顶,昏天黑日,完全懵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情急之下,赶紧央求童干,千万不要报告上去,要是告到公安局,我还不得坐大牢。
经曲同学再三苦苦求情,童干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眼泪闪烁,无奈地喘口气说,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我只好答应你了。咱们结婚吧,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人说闲话了。
好主意!曲老师两眼放光,抓到了救命稻草,对这个绝妙的好主意感激涕零,佩服地五体投地。
大年刚过,两个人就办了结婚酒,同时立即申请支持国家建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最苦的地方自然就是煤矿了。
全世界人民都为童干击掌叫好,曲同学可是学院里头号美男子啊,那是多少女生朝思暮想的白马王子,略使小技就拿下了。
全世界人民都笑了,笑曲同学这个世界头号大傻蛋,糊里糊涂被这个矮小瘸子给骗了。
在煤矿,曲老师始终怀着感恩之心与妻子尽享鱼水之欢,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下班后,两个人拉着提琴,唱着歌儿,晚饭后谱个曲儿,谁人不羡慕童干的能干。
明净的夜色多美丽,矿山的绞车真繁忙。
他们接连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简直就是掌上明珠,继承了爸爸妈妈的优点,自小就喜欢音乐。艺术的爹妈自然不会放过天然良好的家教条件,精心培养,两个孩子打小跟着父母学乐理,练提琴。
1966年,文革初期,童干的主意,一家四口带上乐器,走上街头自愿无偿为广大人民群众表演。小提琴合奏,曲老师独唱,孩子舞蹈,演出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在煤矿区那可是新鲜事儿,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为这一家革命家庭鼓掌叫好。
在矿区风头无二,无人能近。
姑娘们渐渐长大成人,童干满心的规划,一定让闺女离开矿区,到大城市去。
大闺女初中一年级被市文工团招为小提琴演奏演员,很早脱离了煤矿。
二闺女高中毕业后还在煤矿,等待机会,参加艺考,北京,上海都可以。
然而,她正在偷偷与当地一个小伙子谈恋爱。
对童干来说不啻是一个噩耗。
现实是,只有考艺校,或者进歌舞团才能把闺女送出煤矿去,送出这个根本不是她们这种人应该住的地方。然而,闺女将来与煤矿职工结婚生子,则绝无翻身希望。打乱她的盘算,童干一万个不答应。于是,她采取了激烈手段,把女儿锁在房间里。
要说啊,再精明的人也算不过天命。
浪漫无知的女儿赌气喝下一瓶敌敌畏,飘然而去。
一辈子不服输,一辈子精于打算的童干傻眼了,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她反反复复地念叨,两眼直视。
童干像霜打的叶子,一夜之间花白了头,身子轻微佝偻,从此萎靡不振,再没有往日的精神气,变成了一个毫无主见的老妪,一任曲老师里里外外全面打理家务。
长长的,油光发亮的头发,在宽阔白皙的大脑门上闲闲地散落着一缕刘海。嘴是阔的,鼻翼是阔的,眼睛还是阔的,貌似泊来品种。————几笔就勾勒出人物的轮廓,真棒!
也听说过特别会算计成婚的,好像有个电视剧剧里也是。梧桐兄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