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父母亲的婚姻,就少不了要说说姑姥姥的故事。姑姥在姐姐 - 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快要出生前就作为保姆来到父母家里住下,这一住就住了近三十年,直到她过世。
姑姥的身世本来挺不错的:她的父家相当富裕,她有十个兄弟,姑姥是唯一的女儿。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就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叫,最多有个小名儿。以后出嫁了,正式的名字叫什么什么氏,并且夫家姓冠在前面,娘家姓跟在后面。比如张家的姑娘嫁给了李家,那正式的名字就是李张氏。我的姥姥奶奶都是这样的名字。所以母亲有时会开玩笑地说,你姥姥常说女孩子都姓‘碰’,碰不着愿命。就是碰巧嫁到张家就姓张,碰到李家就跟着姓李。可是姑姥是有名字的,挺文雅的一个名字呢。我之所以能记住姑姥的名字是因为她的户口是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虽然我不是很确定那是她本来就有的名字,还是因为上户口而临时取的名字。
姑姥的父亲在那个年代算是挺开明的,不但送儿子们上学,也送姑姥上学,说是女孩子多少识几个字将来会有用的。可是姑姥上学没多久就自己放弃了,她跟我们说她实在学不会,因为那些字儿看上去都差不多,而且她跟母亲刚好相反,她不喜欢念书。那时女性很少有人念书,特别是在农村,所以姑姥一个字都不识的。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一阵子路口有红卫兵把守,每一个过路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必须停下来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才放行。这可愁坏了我姑姥,她要出去买菜呀。我们姐弟三个拿着那本‘红宝书’要挑一个最短的语录教我姑姥背,挑来挑去挑中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因为只有八个字。可是姑姥结结巴巴的,就是背不下来,还老是把这几个字重新排列组合。这语录可不敢背错的,背错了就是篡改伟大领袖的话,那还得了。若是碰到一个生性点儿的红卫兵,当场打死这个老太太也没人敢说什么。我们花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时间也没把姑姥教会,然后我们觉得这段语录虽然短,但是对于姑姥来说这不是口语化的文字,她也不太懂这段语录的意思。我们继续翻那本小红书,翻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就说给姑姥试试这一句吧,结果还是不行,我们只好放弃。父母星期天去买菜,凑合着吃一星期。有时候我们出去玩,发现那一天红卫兵们没有来,赶紧跑回去告诉姑姥,姑姥就战战兢兢的出去一下,再战战兢兢的回来。好在这样不会背语录就不让过路的日子不长,因为红卫兵们被指示去‘复课闹革命’了。所谓的复课闹革命先是批斗老师们,然后是互相批斗,把人往死里打。
母亲说姑姥年轻时长得好看,而且她家里也给她说了一门很好的婚事。姑姥来我们家做保姆的时候也就五十岁出头,我们兄弟姐妹从小都是姑姥带大的,姑姥是跟父母一样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们不会注意到她是俊还是丑。我们都见过姑姥爷,因为他有时候会来我们家找姑姥拿钱,保姆是有工资的。姑姥爷还真长得一表人才,个子应该在一米八以上吧。虽然是农民,可是看上去一点不粗糙,不土气。六十几岁的人除了有一些驼背其它都清清爽爽的。
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听母亲跟别人说起姑姥姥和姑姥爷的故事,然后就对姑姥爷非常的有敌意,姑姥爷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姑姥,我当然得帮着我姑姥。这以后有一次姑姥爷来我们家拿钱的时候,我就非常气愤的质问姑姥爷,已经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反正应该是很气愤很不客气的话,但还记得姑姥爷的话,他也生气了,并且用长辈的口气说你们小孩子懂什么,不要跟着掺合!不过姑姥爷以后再也没有来找姑姥拿钱了。
姑姥爷和姑姥姥的家在离我们家约两三个小时火车的乡下。姑姥爷本是读书人,听母亲说他年轻时还中过秀才什么的。不知为什么后来没有成就功名。姑姥爷有时会去风月场所,也沉迷其中,还带了一个小老婆回来。这或许是他一生比较潦倒的原因吧。姑姥爷宠爱小老婆,姑姥倍受冷落。母亲说姑姥年轻时生过两个女儿,因为姑姥奶水少所以都没养活。而小老婆来到姑姥家连着生了几个儿子,还都长得挺好的。这让姑姥的日子更不好过,姑姥在自己的家里倒像个多余的人似的。
五十年代初,城里有些女性开始工作,照看孩子和家庭的需要就催生了保姆这一行业。不知道姑姥是怎样听说保姆这回事儿,然后通过怎样的途径出来工作的,反正母亲怀孕就要生头胎的时候,姑姥正在给邻居王主任家当保姆(用姑姥的话说“我原来给王主任家当保姆的时候……)。1949年以后的中国是不允许一家有一个以上老婆的。虽然农村管得不是太严,可是一个男人两个女人住在一起还是很尴尬的,并且越来越尴尬了。出去做保姆或者是他们三个人共同想出来的办法,姑姥也很想离开那个所谓的家。
当时找保姆的家庭一般也不太富裕,大部分家庭在孩子几个月大时就送去托儿所了。母亲在找保姆的时候正好姑姥也要离开邻居王主任家另外找工作。
姑姥是母亲的远房姑姑,母亲的爷爷和姑姥的父亲是堂兄弟,她们彼此都听说过。母亲跟姑姥说,虽然是亲戚,她会按照当时的价格付钱,一分不会少的。也因为是亲戚母亲也会更放心些。这样讲好了姑姥就搬到父母家住,母亲也快临产了,正好先帮忙做月子。
姐姐满月了,母亲回到厂里上班,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姑姥。五六十年代中国大搞社会主义建设,大跃进让人们血脉喷张,父母上班都很忙,早出晚归的,精神也很亢奋。天还没亮就忙着去建设社会主义去了,等他们下班回家姑姥已经带着我们睡了;之后又开始搞各种运动,一部分原来全力以赴建设社会主义的人们忽然被打成了右派或者反革命,父母亲也在被打倒的边缘上,所以建设社会主义不太需要他们了,他们也成了被建设的对象。他们每天还是早出晚归,参加政治学习,写检查,挨批斗,就是被改造被建设呗,反正还是两头不见人。
或者姐姐的出生让姑姥想起了她自己夭折的两个女儿,或者姑姥抱着襁褓中的姐姐怎么看都像是她自己的一个女儿,反正姑姥把她的母爱全部都倾注在姐姐身上了,这一爱就爱了一辈子。当然姑姥也把我和弟弟当成她自己的孩子,也很疼爱我们,但是还是哪里有点不一样。这个不一样还真不容易说明白,就是感觉上的。
我们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常常对我们说,你们长大了要好好待你姑姥姥,她不光是把你们都带大了,她是真心把你们当成她自己的孩子的。
母亲讲了这样一件事情:姐姐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我是两三岁吧,弟弟还没出生。姑姥先给姐姐缝了一个小花枕头,过了一段时间我出生了又给我缝了一个小花枕头。姐姐喜欢我的枕头,就抢了我的新枕头,然后把她的旧枕头丢给我。母亲不喜欢姐姐的行为,说孩子不可以惯成这样,就告诉姐姐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午睡的时候姐姐等我睡着了,就把我的枕头拉出来,把她的枕头塞给我,我被弄醒了就大哭。妈妈过来批评了姐姐,可是姐姐还是要我的枕头。如此两次,母亲被激怒了,就开始打姐姐,姑姥看见姐姐挨打,就扑过来拦着,说孩子这么小还不懂事,你不能打呀。母亲是真怒了,说,这么小的孩子现在不管,将来还得了吗?我就不信我管不了她。
母亲的规矩是我们挨打了以后她问我们,你说你错了没有?我们只能说‘我错了’,点头都不行的,一定要大声说‘我错了’才算认错。我们认错了她就不再打了,这个好像是她祖父还是太祖父家里的规矩。姐姐是老大,出生时父母都30多岁了,所以很宝贝的,也有些惯着。母亲一次次教她,你说你错了,啊?你说!姐姐小时候是个犟脾气,之前还真没挨过打,就是不肯说我错了,母亲就继续打。姑姥像发疯似的一次次扑上去护着姐姐却一次次被母亲推搡开。母亲发怒的时候很可怕的,母亲冲着我姑姥说你不许再过来,我今天非把她管教过来不可!母亲和姐姐在炕上,姑姥站在地上。姑姥知道她保护不了姐姐了,就走到门口,开始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一边打一边诅咒自己:我活着干嘛,啊,我还不如死了,我死了就不用看着孩子挨打了……母亲只好住手,因为母亲不停我姑姥也不停啊。这事对母亲的震撼相当大,母亲后来对我们说你姑姥打自己是真打呀,脸都打红了。
姑姥快过世的时候,叫了救护车来,来的人看了看我姑姥说不行了,别折腾这个老太太了,让她走吧。可是我姑姥就是不咽气,一口一口很艰难地叨气。我的姥姥,姥爷过世时母亲都不在他们的身边,因为住得远,等坐火车赶过去时他们都已经过世了。所以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去找了邻居家的王奶奶,因为王奶奶岁数大了,在生老病死方面见多识广。王奶奶来了,一看这情形就说姑姥不肯咽气是因为她在等人,然后她们赶紧分析姑姥这是在等谁呢。母亲一下子想不出来姑姥在等谁,王奶奶知道姑姥的身世,说姑姥姥那肯定是在等姑姥爷呗,因为除了姑姥爷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母亲说肯定不是,他们好多好多年不来往了,姑姥病重时母亲曾带信给姑姥爷都没有回音,而且姑姥爷家住得远,过来需要坐几个小时的火车。王奶奶说姑姥姥这样子肯定是在等人,不是等姑姥爷还能等谁呢?她又没儿没女的。母亲忽然醒悟过来,冲着我弟弟喊,快!快去叫你姐姐!那时没有出租车,好在姐姐家住的不远,弟弟跳上自行车一顿猛骑,姐姐坐在自行车后面,两个人不顾一切地赶了回来。姐姐一进门,姑姥就咽气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元好问问得多好啊!真要感谢上苍将这一物放在世间,否则这世界该有多炎凉呢。
南来北往双飞燕尚且知情惜情,何况人呢?
此情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爱情美妙,友情难寻,然而我还是要把亲情放在一切情份之首,试想人若没有亲情,或连亲情都不顾,何来爱情与友情呢?不过是情欲,利益交换罢了。初读圣经时看见上帝把无亲情与邪恶,贪婪,凶杀,诡诈等等同列为罪恶,还想着上帝是不是太严厉了些,无亲情当然不好,可也不能算成罪吧。随着年纪增长,才真领悟到人如果没有亲情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等我们姐弟三人都长大了些,因为是搞什么运动还是别的原因,姑姥回她老家去了。母亲找裁缝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一件厚厚的小棉猴儿,就是带帽子的棉大衣,那时的东北话叫棉猴儿,准备把我们送到幼儿园去。可是过了些日子,姑姥又坐火车回来了。我们那时候还小,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本来还挺向往去幼儿园的,因为那里有老师带领许多小朋友玩游戏,结果没去成。然后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不容许雇保姆了,街道直接管辖,谁都躲不过去,姑姥不想离开都不行。那时我们三个都上小学了,其实也不需要保姆了。以为姑姥这次真离开我们了,谁知姑姥过两天又回来了,是晚上偷偷回来的。她和母亲说随便怎么样她都不会再回去了,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发现她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尴尬,特别是姑姥爷和小老婆的那些孩子们。那些孩子们长大了,看见姑姥回去也跟着他们的父母叹气。那里实在没有姑姥的一席之地了。
姑姥姥人笨可是心眼好使,周围邻居有父母都上班的家庭会把钥匙送到我们家交给姑姥管着,那时各个家庭的孩子都比较多,哪个孩子先回来就找我姑姥拿钥匙。我们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管我姑姥叫姑姥,姑姥倒像是大家的姑姥一样,大家信得过她。过农历年的时候,这些家庭常常请姑姥过去到他们家吃顿饭,谢谢她一年里的照看。
开始的时候姑姥还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但是总不能老躲着。姑姥人缘好,居委会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来为难她,她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里直到去世。母亲后来不再付姑姥工资了,姑姥就像家里的成员一样。母亲那时给姥姥或者奶奶买块布料什么的,姑姥也有一份。
姑姥在世上的最后一年患脑血栓瘫痪在床,大小便慢慢失禁,我们一家人照顾她并不嫌弃。当时我离家在外读大学,主要是姐姐弟弟照顾。那时连婴儿的纸尿布都没有,更不用说大人的。我暑假回家也给姑姥洗过脏衣服,现在还多少记得那个感觉。没有人愿意去洗这样的衣裤,我当然也不愿意,只是觉得是应该做的。奇怪的是我没有觉得姑姥的衣裤有那么脏,我不用勉强自己到要呕吐的程度。记得姐姐的女儿小时候我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喂饭之类的,但是大小便我是不肯帮忙的。直到我自己生了孩子,觉得自己孩子的大小便都不臭不脏啊,这跟照顾姑姥倒有些相似的。
中国老一辈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大’,仔细琢磨着,亲情或许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吧。
孩子们小的时候有需要或者遇到难处甚至危险的时候会不加思索地喊妈妈 ,我们小时候都是喊姑姥。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正在下大雨,我们这些小学生们不顾一切拼命往家里跑。我们回家的路上要过一条小山谷,那里平时都是干的,可是因为下大雨,两边的水往下流,还流得很急。我不敢过去,一边哭一边喊姑姥,姑姥当然听不见,因为离家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呢。我记得这件事情是因为家里人常常提起来说你看你傻不傻呀,那么老远喊姑姥,姑姥哪里听得见呢,回家后还跟姑姥哭闹问她为什么不来帮你。我后来想想那其实就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已经习惯了,就像孩子们知道妈妈不在身边可还是会喊妈妈一样。
母亲上班忙,我们都习惯依靠姑姥。渴了饿了病了都是找姑姥;扣子掉了,袜子破了,甚至在学校里挨欺负了也是找姑姥。有时心情不好了还会跟姑姥哭闹耍赖一阵子。跟父母不敢的,可是跟姑姥可以,她也不会管教我们,她让我们闹一会儿,情绪平稳了也就好了。
姑姥不是个利索人,带三个孩子外加一日三餐够她忙的,家里也常常乱糟糟的,可是没见过她生气烦恼抑郁什么的。最多也就是一边做针线一边自言自语,我命不好啊,绝户,一辈子乞求别人过日子……不过说归说,却也没见她为了这些心情不好或是流泪觅死觅活过。她把我们当成她的孩子,把这个家也当成她自己的家,为这个家省吃俭用的,有时还嫌我妈花钱大手大脚数落我妈。
还记得父亲曾说过,你姑姥是真笨,煮了一辈子饭却是不太会煮饭。姑姥蒸玉米面发糕或是窝窝头有时是花脸的,就是碱没有使匀,饭菜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但是姑姥是很尽责了,按时把一日三餐准备好。父母上班早,差不多六点就要离开家上班去了,姑姥常常三点多钟就要起来生火做饭,因为她不是手脚麻利的人。
听母亲说我一岁多的时候,厂里派她去长沙的一所高校进修6个月。那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以工作为重,家庭跟工作相比是次要的。母亲说那时我正在生病,她离开家的那天我还在发高烧,她抱着我去医院打了针,然后就坐火车去了长沙。她也是十二分的不舍,可是那个年代的人不是今天的我们可以理解的。母亲说她在长沙时,有一次看见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在街上走就哭了,因为就像看见姑姥抱着我一样,也不知道我是否还活着。我小时候长得不如姐姐壮实,容易生病发烧啥的,打针吃药是常有的事。她心里想如果我死了家里也不会告诉她的。那是她们家里的习惯,也是大部分中国人的习惯,对离家在外的亲人报喜不抱忧,因为报了也没有用,只能徒增悲伤。所以家书都是写家里很好,大家都很好,你在外面好好读书或好好工作,不用惦记家里之类的。
母亲说她进修结束回家,出了火车站背着行李往家走,离家越近越怯步,她估计着十有八九这个孩子是没了,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形。可是当她推开门,看见我已经会跑了,炕头跑到炕梢,嘴里还依依哇哇说着什么,也长胖了些,就是已经不认识母亲了,哪里会认得呢。看见生人进来,躲到角落里喊姑姥。母亲问姑姥她在说什么,还一套一套的,姑姥笑了,说,那是邻居家的两个大姐姐见她长个大奔儿头,带她玩的时候就编了这个教她唱:奔儿了奔儿了头,阴天下雨我不愁;人家都有雨旱伞,我有奔儿头遮着眼。她也不懂还真唱,她越唱,姐姐们就越笑;姐姐们越笑,她就越喜欢唱。我现在知道了那应该是baby language,就是婴儿语,小孩子口腔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时候,同样的话从他们的口中发出来就很不一样,所以只有那两个姐姐和我姑姥听的懂我在唱什么。我们女儿小的时候也有baby language,也只有爸爸妈妈才听得懂,我们仍然记得,因为那些婴儿语实在很有趣。
姑姥说母亲去长沙的日子里我还是会生病,她带我去看了离家比较近的一个中医,那个大夫说这个孩子火气比较重,多吃些鸭梨清清火,然后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至于大夫还说了什么姑姥都不记得了,她记得的这两样就认真地照着去行,结果还挺管用的,我也不太生病了。吃晚饭的时候,姑姥给我一个发面的菜饺子,母亲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之后把掉下的渣都捡起来吃了,就跟姑姥说,再给她一个啦,你看她舔嘴抹舌没吃饱的样子。姑姥说不行不行,每顿饭就一个,人家大夫说了得定时定量才不容易生病,并且小孩子常带七分饥七分寒反而长得好。
姑姥说我小时候各色着呢(北方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意思),睡觉前有时要闹一阵子。有一次姐姐弟弟都睡了,我就是不肯睡还哭闹,姑姥问你是渴了,要尿尿吗之类的,我都是摇头,姑姥说我那时不大,会说话了可是有些事也说不明白,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也没办法,就让我哭吧。她想着我哭累了也就睡了。姑姥说我看她不管我了,就自己爬起来,把被子的四角都拉整齐,枕头也摆摆好,然后自己就钻进去睡了。姑姥看见就知道了原来是这样,以后给我盖被子都要把被子盖好拉平我也就不闹了。
我小时候很能睡觉,早上大家都起来了只有我还在睡,并且大家说话吵闹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都吵不醒我,我总要睡到差不多中午了才自然醒,她就让我睡,直到上小学的时候。上学的头一天晚上,母亲对我说你明天要上学了,不能再睡懒觉了。我很想上学,就跟母亲说你明天早上要叫醒我呀,又怕母亲忘记,再去跟姑姥说一定要叫醒我哦。
姑姥不像大多数的保姆或妈妈们那样按规矩办事,小孩子应该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吃多少食物。姑姥很随意,对我们姐弟三人没有规定何时睡觉还是起床。现在想想这样更好,到底每一个小孩子都不一样,睡眠时间不一样,饭量不一样,喜好也不同,带孩子不能像在部队一样,起床号一响都要起来,几分钟内叠好被子洗漱完毕等等。大部分的妈妈们要上班要做家务孩子又多,一般不太会注意到小孩子的这些需要,难得姑姥有耐心不嫌我们烦。
现代很多妈妈们包括我自己虽然孩子不多却比较浮躁,也没有耐心,因为还要想着如何解决职场上的各样问题,是否需要再去修个什么学位,是否需要换个工作,如何升迁之类的烦心事儿,不常会有这样的清心无为。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小时候有姑姥姥照看着是多大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