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按照她妈妈的嘱咐，寸步不离地跟着舅姥爷。

姥姥陪着舅姥爷一起去上学，到了私塾，姥姥就不能进去了。但是她不放心舅姥爷，就在外面守着，时不时的在窗外朝里面望一眼，看看她的弟弟是不是在好好念书，是否有人欺负他等等，回去好向她的妈妈报告。

也因为等的时间太长，姥姥没事做，就在窗子外面看着先生上课，跟着先生认字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年下来姥姥倒认了不少字儿。据母亲讲像三国演义，聊斋志异之类的书姥姥都能读，母亲和舅舅们写的家书如果不是很潦草，姥姥也能读。但是姥姥不会写字，有时需要写信的话还要去找人代笔。母亲笑说，你姥姥不会写字是因为姥姥念的私塾是在窗外，是站着念的私塾，里面的学生有笔墨纸砚，姥姥什么都没有，只凭眼看耳听心记。

眼看耳听心记就能识字？姥姥多聪明啊！

我的姑姥姥跟我的姥姥是同年代的人，姑姥姥的父亲有十个儿子就她一个女儿，所以宠爱有加，姑姥姥小的时候她的爸爸也让姑姥姥跟着她的哥哥们去念私塾，想让她多少也认几个字。姑姥姥说她去了两次就不肯去了，因为她学不会，她说她看着那些字儿都差不多。我的弟弟小时候顽皮不好好读书，姑姥姥常常要管他，他就学着姑姥姥的口吻说我学不会，我看这些字都差不多呀，姑姥姥就要追着他作势要打他的屁股了。

母亲说姥姥还会心算，像鸡兔同笼、店客分银这样的数学题，我们用方程解很容易，但是姥姥不会方程，她用心算也能算出来。像鸡兔同笼这样的题目，在母亲和她的弟弟们上学了以后姥姥还拿给他们算，还教他们怎么用心算。我就好奇了，问母亲说，姥姥又不会写字，她怎么给你们出题呢？母亲就半念半唱道：野鸡兔子四十九，一百条腿在地上走…；隔墙耳闻客分银，不知几人和几银 …。我想那一定是姥姥的调调，而姥姥大概又是学的私塾老先生的调调。

姥姥真是厉害，她有很好的记忆力和超强的思维能力，她不过一般的旁听听就能学得这样好。我常常想姥姥要是生在现代，肯定是个学霸。

我们小的时候，姥姥偶尔会来我们家小住一段时间，帮着家里做做针线活儿，缝缝棉衣棉裤。不太记得她有读书或是看看报纸什么的。不过那时候正是文革期间，除了红宝书以外家里也不敢存放其它的书籍了。父母挨批判，我们在学校里夹着尾巴做人，读书识字的事儿谁在乎呢。姥姥七零年还是七一年就过世了。

听说美国政客家里晚餐桌上讨论的是时事，有时父母还要考一考孩子们诸如今天主要的新闻是什么，每件事情孩子们怎么想，孩子们的观点是什么；而大部分的华人家长在晚餐桌上都是问孩子们，今天的考试考了几分，作业做了没有，你才考了99分，你同学有考满分的吗？那一分你是错在哪里啦，你现在知道正确的答案了吗？所以孩子们的世界观很大一部分就是这样形成的，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么。

所以姥姥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或者算是受过特殊教育的人吧，另一种的知书达礼，而且她有她自己的思想。我的奶奶，姑姥姥都是姥姥的同辈人，年龄也差不太多，但是她们真的很不一样。平时碰到社会上的一些事儿，母亲常常会说，还是你姥姥说得对呀：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恶事；娶妻娶德，嫁夫嫁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