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春彼春
作者:太行山
芝加哥的春季来去匆匆,没容你欣赏春景,便到了夏季。开门放眼,处处花开似海,树绿成荫,只有那未醒的梧桐树还是枝干皮枯,和他同样处于冬眠状态的是枝疏挺拔的银杏树,也没有任何生机。
女士们换上了夏装,披开了金发,穿着凉鞋的脚载着窈窕的身子招摇过市,犹如那遍地的花儿,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男士穿上了T恤短裤;老者仍如那梧桐银杏般,冬装严裹着身体。
芝加哥的春景多了人为的修饰。草地一块块,一条条,整齐葱绿;各色各类的花卉,或单或双或群居在房前屋后、路边,可谓家家栽花,户户种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一溜排在道边,大树小树列在路旁,和那些样式各异的西式民居、摩登大楼相互映衬,显示着现代文明的安逸,彰显着引领当代潮流的发达,人反倒成了点缀。
如此美丽现代的春景,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与乏味,原来真正让我怀念的是故乡的春天。
故乡流传着不少有关春天的谚语,如‘打罢春,消背阴’,‘春雨贵如油,下的满街流’,‘春风耗(吹得意思)破琉璃瓦’,‘春打六九头’------特别是那个‘数九歌’,是这样说的:“一九二九,冻烂碓臼;三九四九,狭门叫狗;五九六九,开门大走;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是我们祖先在长期的农务活动中的经验总结。
这些都是儿时从父辈哪儿听到的,现在还能说出来,是因为它上口。我对故乡春天的怀念,并不在这些谚语,而是故乡那天然无雕饰的美景:河边柳树发出的嫩芽,山坡上绽开的山丹花,小河里游动的小鱼,墙根下长出的蒿草,老榆树上长出的榆钱钱,田野地埂上一溜野杏树上开出白粉的杏花;小麻雀衔草筑窝;早晨袅袅的炊烟,公鸡穿村过户的长鸣声;白天小朋友们的笑声,傍晚牛儿牟牟的叫声,晚上狗儿汪汪的吠声-----
故乡的春天是美好的,可那时不懂,离开她后,才感到她是那么使你留恋与想念。
儿时故乡的春天不仅给我们奉献了美景,还为我们准备了丰富的野菜,供人们享用。
天气放暖,就有一种叫“马奶奶”的长出来,屋后叫堡子梁的山上就有。堡子梁是座沙石山,不很高,光秃秃像个大馒头。大馒头的小沟小坎上集聚了一些土,土中长出杂草,马奶奶也会掺杂其中。马奶奶先长出几条狭长的叶片,再长出一根细细的管型的茎,茎头顶着一个小花苞。花苞呈花瓶状,瓶口向外展开,就是一朵花,明黄色。这个小花瓶能吃,也是我们采摘的主要对象。
我和几个伙伴上山去采摘,边爬边采边吃边玩。马奶奶并不多,要仔细找,很费体力,一趟下来个个灰头土脸。有时会磨破衣服或鞋子,那就少不了挨爹妈的教训。小孩子没记性,打完哭完,跑出去照例不是爬山就是上树,总会干出一些惹父母动气的事来。
还有一种叫“黄芥芥”的,也是春天常采的野菜。说它是野菜,只是因为它长在田间地头路边。它其实就是油菜籽长成的菜,宽大的叶子,片数不等,跟长的时间长短有关。叶边有小齿,叶面长着很细很细的小刺。是头一年人们秋收搬运黄芥(就是油菜籽)时散落的一些种子长成的。黄芥籽粒儿不大,比小米粒稍大些。成熟的籽粒呈黄色,也有褐色的,我们当地人叫他“黄芥”,是家乡主要的油料作物之一。黄芥捣碎可做成芥末,拌凉菜香辣好吃。那些散落的黄芥种子,来年天气转暖,淋点儿春雨,它就高兴的长了出来,可是不久就被我们这些眼尖的淘气包们挖走了,糊里糊涂成了盘中餐,口中菜。其实大人也採,很好吃,带着大自然的清香,还有点辣味。春季没有什么菜蔬,採应季野菜裹腹,当时也是无奈。今天看来,那可是绿色食品,属时尚美味了。真是天地沧桑,难以料想啊。
另有一种野菜“地皮菜”,它还有一个大号叫“地衣”。新鲜的地皮菜的颜色、性状很像黑木耳,但比黑木耳小、薄,更柔软,用手去触摸它,感觉像摸到蜗牛的身体十分绵软。
地皮菜生长在潮湿的草地上。据父辈们说,地皮菜是由羊粪蛋蛋变成的,羊们在草地上吃草时,不小心留下了黑色的、花生米粒儿大小的小粪粒蛋蛋,这些黑花生米在草地上住久了,就变成地皮菜了。
地皮菜没有根,就散落在草丛中,所以我们叫‘拣’。拣地皮菜时要在上午或阴天,因为太阳一晒,地皮菜就会变干。干地皮菜很脆,一捏它就碎了。
春天,冰雪融化,草地潮湿,地皮菜就有了。大家拿着柳条碟子或竹蓝子,圪蹴着在草滩埋头拣菜。初春的青草长出一寸多长,上边还连着一截枯草,柔软而黑色的地皮菜散落草丛间,发现地上确有羊粪蛋蛋,黑色变成了灰白,松散膨胀。柳碟竹篮里的地皮菜越来越多,新鲜的地皮菜晶亮,富有弹性,轻微一动他们就微微颤动。
拣到大家满意了,就坐下来把里边的杂草检掉,再到小河边漂洗干净。再看这时的地皮菜,个个水灵灵的,像有生命的一般,叫人怜爱。
把漂洗干净的地皮菜切碎,加葱花用胡麻油一炝,加上佐料。然后捞一碗抿豆面,拌上炝好的葱花地皮菜,真是可口。也可以和土豆丝做成陷,包莜面饺饺,那真是极具特色的佳肴,这样的美食,我想只有故乡新屯堡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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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春天纯美无雕饰,新屯堡的春天伴随我长大,怎能让我不思念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