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下午,唐旭回到市里。一进家门,看到程雨正在收拾行李箱,唐旭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程雨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淡淡地说:“明天一早我和儿子去三亚旅游,你自己在家里过年吧,正好,也给你们创造机会。”
唐旭一把扳过程雨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咱们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行吗?”
“是我和儿子不想好好过日子,还是你不想好好过日子?”程雨眼睛垂着,身体用力一挣,挣脱了唐旭的胳膊,扭过脸去继续收拾她的行李,不觉间,一行热泪已经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她不想让唐旭看到,急步冲到儿子的房间,对正在做作业的唐小飞说:“这一出去就是七天,你抓紧时候做作业,能做多少做多少,尽快往前赶。”
唐旭知道,程雨带着唐小飞在春节期间去南方旅游,已经是既定事实,不可更改了。
只是,程雨至少应该提前跟他打个招呼,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才是。自己一年到头就过年有个几天的假期,老婆孩子还都不在家,这假期还有什么意义?他们出去玩,一不告诉自己,二也不打算带上自己,明明就是躲着自己,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平时不顾家吧。他没有埋怨程雨,也没有发脾气拦阻,而是嘱咐她说:“你们出去旅游,一定玩得开心,那些自费项目该玩就玩,该花钱就花钱,不要想着给我省钱。”
第二天一早,唐旭还没从梦中醒来,程雨就已经带着唐小飞离开了家,参加海南七日游的行程。大年三十,本是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唐旭苦笑了一下,想着,今天权当是自己跟自己团聚吧。靠在床头上,唐旭不觉得饿,一时还不想起床,就习惯性地从床头柜上抓过一本书来。
书房里摆放了一张小床,在市里工作的那段时间,唐旭有不少应酬,有时候喝得多了点,回家晚了点,怕影响程雨和孩子休息,就在书房里睡一晚。很多时候看书看得晚了,也会睡在书房里面。他在小床的旁边摆放了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面总是堆着各种类型的书籍。
一开始,唐旭抓到了那本《三国志》,这是他最喜爱阅读的书目之一。大过年的,他觉得看史书过于正式和庄重,把《三国志》放了回去,随手又抓起一本来,却是一本当代作家散文集。唐旭漫无目的地寻找自己感兴趣的文章,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是《男人禁得住考验吗?》。过去,唐旭对自己的意志力是很有信心的,但在此时却发生了动摇。看到这篇文章,他很想测试一下,自己是不是禁得住考验。
这篇文章讲到一个著名的卡皮兰诺吊桥实验。1974年,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阿瑟·阿伦做了一项实验,实验地点是在加拿大温哥华北部一座名叫卡皮兰诺的吊桥上,这座吊桥建在了湍急的河面上,桥面距离河面约有70米,桥的主体是由两根又长又晃的缆绳构成,缆绳固定在桥两端的木桩上,这座桥经常会随着风左右摇摆。阿伦请了一位漂亮的女助手,给二十位没有女伴的男士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走过卡皮兰诺吊桥的男士,有一多半给女助手打了电话,不少人向女助手提出了约会的请求,甚至是表达了爱慕之意,希望能够再次与女助手见面。
阿伦又做了一个对比实验,这次实验是在普通公园门口,同样是这位漂亮的女助手,还是瞄准那些没有女伴陪同的男性,同样给那些男士留下了联系方式。结果,几乎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有的男士当场就丢掉了女孩的纸条,认为这是一个骗局。
从吊桥实验可以看出,两性之间奇妙吸引力的产生跟我们所处的环境有着密切关系,处于危险和刺激的特殊环境中具有生理唤醒的效应,让人心旌荡漾,感觉冒险,比较适合于开展一段浪漫关系。
在春节这个家家团圆的日子里,程雨却带着儿子走了,家里面就剩下了自己,诺大的房间越发显得空旷,以自己现在所面临的环境,是不是适宜萌发出一段新感情呢?作为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人是害怕孤独的。自然而然的,他想到了刘莺,此时,刘莺大概也是一个人在独守空房吧?那么,这两个独守空房的人,是不是可以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过个年呢?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打扰她。”理智一次又一次地警告着唐旭,假如这个春节他们在一起度过的话,后果是可以预料的,婚外的感情面对的家庭婚姻社会道德压力将是自己不愿承受的,也绝不能让刘莺背负的。
说也奇怪,春节前的那些日子,唐旭几乎每天晚上都和刘莺讨论爱情、婚姻和家庭的关系,但在春节长假之中,他们只是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相互间发了一条祝福的短信,除此之外,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谁。
多少年来难得有这么整块整块的时间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唐旭只在大年初一那天上午出去给市里的老领导拜了年,去看望了王宏礼书记、张春阳书记,中午回家探望父母,陪他们一起吃个饭,其余时间一直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写写字。清河县的一些干部打电话给他,说是要到市里来给他拜年,他都推说不在当地,婉言谢绝了。
正月初四这天上午,小长假期已经过了一半,商卫东给唐旭打来电话,说是准备约几个好朋友一起坐坐,再不坐在一起吃个饭,这个春节可就要过去了。享受了几天清闲自在,却也是孤独难耐,唐旭很想出门见见人气了。
聚会定在了正月初五晚上,地点是军分区征兵接待处。
这个征兵接待处很是有点时代特色,名义上是每年征兵期间,接待从全军各个部队前来的征兵干部,但每年就在冬季征那一次兵,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么一处气势恢弘的大酒店搁在这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实质上,这个接待处是军分区打着征兵接待的名义,对外经营的一个大酒店,虽然不参与星级评选,但吃喝拉撒游玩享乐设施一应俱全,档次绝对不低于四星级。特别是春节期间,正常对外经营的酒店不是特别多,征兵接待处的房间不仅需要提前好几天预定,而且还都有最低消费标准。
征兵接待处主任朱金明是个现役军官,其职务是后勤部正营职少校助理员,但极少有人看到他穿过军装,平常留给人的印象,总是留着个大分头,胳膊底下夹着个公文包,从早到晚,一根接着一根抽着中华烟,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军人气质,可做起生意来,却是如鱼得水,绝对是捞金的高手。朱金明知道春节期间包间紧张,所以自己的手头上总会留着一两个包间作为机动,商卫东是市交通银行行长,朱金明当然要给面子,就把当天晚上唯一一个机动指标给了商卫东。
参加这场聚会的,大都是平常熟悉的一些好朋友,韩帅、牛树军和刘莺都在被邀请的行列。令唐旭意外的是,黄河龙酒厂董事长刘云峰居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刘云峰在清河是个头面人物,可到了市里,就没有在县里那般风光了。
韩帅是现任市委书记张春阳的秘书,级别虽然不高,但位置相当重要,因此,他就坐在了这次宴会的主陪位子上。宴会是商卫东张罗安排的,商卫东自然坐在副主陪的位子上,按规矩,谁坐副主陪,就是由谁来结账。唐旭是清河县长,又是前任市委书记的秘书,自然坐在了主宾的位子,刘莺坐在了唐旭下首。这是一个十人的标准房间,只坐了六个人,就餐环境颇为舒适。
刘云峰搬来了6坛一箱的三十五年窖藏黄河龙特酿,亲自给大家一一满上。
他给刘莺倒酒的时候,刘莺以不胜酒量为由推脱,刘云峰说:“刘科长你听我说,第一,咱们今天喝的这酒,是过年酒,喜庆酒,过年哪有不喝酒的;第二,咱们可都是老刘家的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我拿来的酒,岂有不喝之理?第三,这可是三十五年的窖藏特酿,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要不是今天这个场合上都是最尊贵的客人,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的;第四,今天喝的这酒,可不是白喝,可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至于是什么特殊意义,一会儿就知道了。你要是实在喝不了,不妨请我们唐县长代劳。”
说着,刘云峰就看着唐旭,那意思是等着唐旭替他说句话,自己好把这杯酒给刘莺倒满。
看到刘莺面露难色,唐旭歪着头跟她商量着说:“要不就倒满吧,刘董事长不是说了嘛,今天这酒有特殊意义,咱们不妨就听听是什么特殊意义,你要实在喝不下去,我代你喝完也成。”
唐旭发了话,刘莺也就不好再推脱,刘云峰把一桌六人的酒杯全部倒得满满当当。
菜上得很快,韩帅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啊啊,哈哈,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咱们欢聚一堂,今天在座的没有外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姊妹,所以说,今天的话,咱们就敞开心扉说,畅所欲言。今天的酒,咱们就敞开了肚皮喝,一醉方休。俗话说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活不要太疲惫。人生能有几回醉,要喝就要喝到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过去的一年,唐老弟从科长升上了副书记,又从副书记升上了代县长,成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官场上的三级跳着实令人羡慕。牛县长搞了个黑牛节,一炮打响,牛气冲天。卫东行长提前完成了省行下达的年度经营任务,并在全市所有县区设立了支行,存贷款总额位居全省前三。咱们的大美女刘莺妹子被表彰为全市巾帼建功先进工作者,让我这们这些大男人为之汗颜。”
“今天,黄河龙酒厂的刘董事长特意取出了珍藏三十五年老窖,咱们在座各位,都是第一拨品尝这老窖的贵宾,一是给大家祝贺一年来取得的辉煌成就,二是请在座各位给这三十五年窖藏起个响当当的名号,给来年的市场营销出出谋,划划策,当然了,这金点子不能叫大家白出,刘总今天可是重金悬赏哟。”
说到这里,韩帅看了看刘云峰,刘云峰赶紧说:“那是自然,不能让各位领导白白辛苦。”
起初,唐旭并没有太在意,在他看来,所谓重金悬赏,不过就是个劝酒的噱头,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多喝酒,待酒足饭饱临别之际,刘云峰给每人准备上两提上等好酒。
酒席正式开始前,刘云峰有言在先:“这窖藏三十五年今年就要上市了,今天这顿饭,虽然是由商卫东行长组织的,但费用算酒厂的,目的就是为了请各位领导不吝赐教,为好酒代言,今天每喝干一坛酒,我就掏十万块钱作为奖金,要是喝干十坛,我就掏一百万,上不封顶,在座各位都是见证人。”
经刘云峰如此一说,酒席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先酝酿起了热烈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