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一小长假如期而至。4月30日下午下班以后，唐旭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到市直机关第二宿舍小区的家中。从这天起，他把自己关在了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陪儿子读书学习，给一家人做饭，吃完饭陪老婆看电视，终于让自己当了一回模范父亲和模范丈夫。

关于上次黑牛节上发生的一幕，以及唐旭当晚在刘莺家中过夜的事情，这次回来，程雨向唐旭摊了牌，追问他“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唐旭了解程雨，越是解释，反而越是解释不清楚，因为程雨根本无法理解他对刘莺那种超越了爱情的情感。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为了保护妻儿不惜一切，他同样可以为了保护刘莺奋不顾身。解释不清楚，那就不如不解释，无奈之下，只好对程雨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放心，我唐旭做事问心无愧，绝对对没做出格的事，没做对不起你和儿子的事。”

程雨问：“哪些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样？既然你没有做对不起我和儿子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唐旭说：“我发誓行吧？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和儿子的事情，天打五雷轰顶行吧？”

程雨说：“我不要你天打五雷轰顶，我就要你好好儿地，对我们娘俩都好好儿的。”

这天晚上，夫妻二人难得一起上床，睡在一个被窝里。两个人裹在一床宽大的被子里面尽情温存，唐旭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尽周公之礼是在何年何月了，只是在一番云雨过后都仍不觉满足，折腾了两三回，直到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才肯罢休。程雨一只胳膊环绕着唐旭的胸膛，把头埋在唐旭的臂弯里，安静地侧身躺着假装睡去。唐旭温柔地抚摸着程雨的头发，看到妻子的两鬓已然有了丝丝白发，回想起他们刚结婚时在一起的一幕一幕，禁不住在心中生出许多怜爱，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了程雨额头两下，却没有察觉两行热泪沿着程雨的眼角轻轻滑落了下来。程雨怕让唐旭看到自己的伤感脆弱的一面，轻轻翻过身背对着唐旭。头找着自己的枕头，换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看着程雨背对着自己睡熟后，唐旭心事重重。他去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儿子，然后一个人到书房里去，躺在小床上边看书边想事儿。

五一小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接到市政府办公室下发的通知，要求全市各区县必须于5月底之前，在各自的广播电台开通“政风行风热线”，这是一档交流性的直播专题互动节目，以“为百姓解难、替政府分忧”为节目宗旨，架起政府与群众之间沟通的桥梁，组织与群众密切相关的政府部门和窗口行业单位的主要负责人轮流做客电台直播室，接听听众热线电话，为广大人民群众解疑答惑，提供便民服务，解决民生问题。市里面是由市政府主办，市纠风办、市文明办、市广播电视局承办。到了县区这一级，原则上与市里保持一致。

唐旭的想法是，既然市里要求在五月底之前开通，那么不必过急，可以先看看其他县区开通的情况。另外，假如有听众拨打热线反映情况，就要有回音和反馈，要有跟踪采访和回访性报道，不能老百姓这边打来电话反映问题，那边各相关部门却是按部就班，涛声依旧，工作没有改善。但是，如果一味地让听众提意见，就有可能导致局面失控，让线上的领导当场下不来台，所以还是要有一定的管控。有了这个思路，他决定在小长假过后，召集县纠风办、文明办、广播电视局及其他县属各局、各乡镇和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召开一个商讨会，把这个事情具体实施办法定下来。

还有一个事情让唐旭感到有些怵头。全市青年读书知识竞赛总决赛将于“五四”青年节在市广播电视局电视直播中心举行，市委书记、市长届时都会参加当天的总决赛，还要求全市各县区行政负责人作为总领队出席，市电视台将要录制节目播放。关键问题是，活动的主办单位是团市委，也就是说，县里面带队的会是团县委书记林姗。想到林姗，唐旭就禁不住想起那婀娜娇美的身段，滑嫩的肌肤，饱满而又富有弹性的酥胸，心里一荡，脸上不禁一阵发烫。假如没拿到名次还好，一旦拿到了名次，自己作为县人民政府的县长，当然，还只是代县长，要上台领奖，万一电视台再不长眼色，像上次黑牛节那样特意给他和旁边的美女一个特写镜头，再闹出个花边新闻来，他这刚刚缓和了一些的家庭关系，可就要再度陷入无底深渊了。

唐旭手里捧着书，却在胡思乱想，不知何时睡着了，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才醒来。唐旭起身，看到儿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没有上前打扰。厨房外的餐桌上，程雨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那是程雨拿手的摊鸡蛋饼，整整三张。为了保温，用大盘子盖着，旁边摆放着番茄酱和一碗红枣小米粥。唐旭走进厨房，程雨正在准备午餐。他看了看备菜，知道午餐大概是吃红烧黄花鱼和清炖排骨。心里一阵感动，就从后面悄悄环抱住程雨的腰，把下巴贴在她肩上。程雨扭过头来说：“吓我一大跳！也不看看都几点了！赶紧去把桌上的早饭吃了，一会就要吃午饭了。”

兴许是昨天晚上有些纵欲过度，兴许是好久没吃程雨做的早餐，唐旭确实是肚子饿得咕咕在叫了，三下五除二吃掉了三张鸡蛋饼，端起小米粥喝了个精光。他把盘子碗筷端到厨房里洗干净，摆放在沥水篮里。他还想要给程雨打下手准备午饭，程雨却说：“这里不用你帮忙，你要实在闲得慌，去看电视吧。”唐旭又一次从后面环抱住程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顺势在程雨的胸部摸了摸，隔着衬衣轻轻地揉捏，程雨身子一挺，拿湿漉漉的手打了他手背一下，也没转身，恨恨地说：“呸，是不是在外面摸习惯了？”

唐旭下意识地松开手，心里感觉很受伤。昨晚俩人刚刚亲热过的，怎么突然变脸了？看得出，程雨对他还是不信任。刚才还是热乎乎的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一声不响地扭头到书房看他的书去了。一顿午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程雨一直给儿子夹菜，嘱咐儿子学习累了要加强营养。唐旭吃着红烧黄花鱼和清炖排骨，愈觉心塞。

节后上班的第一个上午，县政府召集开了个“政风行风热线”上线协调会，唐旭简要说了自己的意见，要求各局、各镇办回去以后抓紧准备，特别是县广播电视局，要在三天内拿出具体的实施方案来，包括节目开头要有一段响亮的片头，阐明节日宗旨，每次直播，几个人进入直播间，外面的导播如何进行引导。大面上，直播节目要以正面引导为主，可以适量接入可控的负面舆情，对于一些重大的负面舆情，导播尽量不要往里面接入，而是留下信息，在节目之外予以妥善解决，以免反映人再往上一级投诉。

开完协调会，张志超请示唐旭，团市委举办的“青年读书知识竞赛”，今天下午三点正式在市广电中心举行总决赛。县里准备了一辆中巴车带参赛选手一起去市里，询问唐旭是跟大家一起乘坐中巴车前去，还是坐自己的小车去。唐旭想了想说：“我就跟着中巴车一起去吧，路上也给大家鼓鼓劲。”

下午一点四十分，一辆商务车开到了县政府办公大楼下面，车停好以后，林姗给唐旭打电话。唐旭此时已经在办公大楼下面等候着了，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没有接，也没有挂断，直接上了客车。一上车，看见林姗坐在前排还在埋头打电话，唐旭就接了起来，只听林姗朗声说：“唐县长，我是林姗，我们在楼下等着您了。”唐旭也大声说：“好啊，我好像已经在车上了。”

林姗原本是想要打完电话之后下车去迎接唐旭，没想到自己只顾打电话，没注意唐旭已经悄没声地上了车，一下子臊了个满脸通红。参加比赛的队员们都坐在车上，听到唐旭跟林姗的这段对话，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差点笑岔了气。

林姗已经在客车前排给唐旭和张志超各留了一个单独的座位，张志超坐在唐旭后边。从清河开到市区大约四十几分钟车程，唐旭回头一看，林姗后面坐着六名参赛队员，五女一男，于是笑着说“我还当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呢，今天咱这车上是四比六，基本持平。”

唐旭的意思是，加上司机在内，这辆车上有四位男性，六位女性，男女比例不算过于悬殊。林姗咯咯地笑着说：“唐县长您有所不知，我既是教练员，同时也是参赛队员。到时候谁临场发挥好，就谁上场。”

唐旭说：“是嘛，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教练员兼运动员在比赛场上的风采。”

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市广电中心。有几个县区的参赛队伍已经到了，唐旭跟几个领队的县长区长们都握了手，便找到了清河县的座区，在最前排坐了下来。

不一会，牛树军带领的齐都县代表队也牛气哄哄地进入赛场，他带来的八名参赛队员当中有六个是帅小伙子。牛树军在唐旭身边坐定，不无揶揄地说：“哎呀，这清河，清河，阴盛阳衰啊。”

唐旭说：“我说你这头老牛，存心找茬是不？什么阴不阴，阳不阳的，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到比赛场上遛遛。”

牛树军说：“哈哈哈，遛遛就遛遛，咱们赛场上见真章。”

全市九个县区加市直三支代表队，共十二支参赛队伍，经抽签分成两个小组先进行小组预赛，两个小组预赛前三名进入决赛。预赛中清河和齐都还真没分到一个小组里面。因为比赛是录播，主持人要在现场穿插介绍赞助企业的情况，有几道主观性命题，允许各参赛队伍之间集体讨论，讨论时间为一分半钟。所以到了清河队比赛的时候，齐都队就帮着出谋划策。到了齐都队比赛的时候，清河队就帮着出谋划策，两队轻轻松松会师决赛。

休息十分钟过后，决赛开始了。决赛基本上成了市直机关一队、齐都队和清河队三支队伍的表演赛，三支代表队的比分交替上升，遥遥领先。唐旭和牛树军坐在观众席上，不住地为自己的代表队鼓掌。

比赛还剩最后一题的时候，市直机关一队的得分是310分，齐都队的得分是330分，清河队的得分是340分，其他三支队伍的得分，都在300分以下。

最后一题是客观题，ABCD四个选项当中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但是超出了本次比赛大纲。主持人宣布完命题之后，开始插播赞助企业介绍。林姗心里就急了，这道题她不会呀。不光她不会，其他四名队员也都拿不准，在这事关夺冠的紧要关头，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知道答案。

当前的形势是，市直机关一队即使答对了这道题得到10分，也只能是320分。齐都队若是答对，总分将达到340分。对于清河队来说，若是答对，那当然是冠军，若是答错的话，还要倒扣10分，就只有330分，将与冠军失之交臂。怎么办呢？

好在主持人给各参赛队留出了一分半钟时间。唐旭看着林姗着急的样子，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林姗快步跑到唐旭面前，唐旭附在林姗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林姗一边听，一边兴奋地点着头，脸上泛着迷人的光彩。末了，唐旭问：“听明白了吗？”林姗高兴地点点头说：“听明白了。”之后就自信满满地回到了比赛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