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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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病菌和一场春梦》(35) 那一年的记忆,除了战争和瘟疫,还有我做的春梦

(2023-12-27 00:07:12) 下一个

第三十五章,高速公路上的丛林之战

 

 

有一次我去乡下看一个朋友,走在街上,看见杀猪的、卖肉的,开饭馆的、修理电单车的,所有人都光着膀子。这里离城市也就几十里路,感觉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朋友说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我们这就是一个光膀子的社会。

 

 

几天过去了,高价桥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车流。这里成为一个封闭的世界,与外界隔绝。桥下的世界只在咫尺之间,但又遥不可及。

 

这里有各种职业和背景的人,有钱人和没钱人、城里人和乡下人。所有人都属于某一个阶层,他们以邻为壑,相互提防,并很快出现了阶级的分化。

 

人群中有个戴着墨镜的黑大汉,长得身高体壮。坐在一把遮阳伞下,一帮人围着他端茶倒水,还有人在后面给他捏背。他坐在一把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俨然是这个小世界新的秩序的维持者。在老王常年的经商生涯中,他遇到过很多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感觉很可笑。

 

 

再说黑大汉,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一次爬树捅马蜂窝被马蜂蛰伤,因为家里没钱耽误了治疗瞎了一只眼。小学毕业后去了一个煤矿挖煤,矿井下就是一个动物世界,煤老板控制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每天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挥汗如雨,练就了他一只火眼金睛。他用一只眼观看这个世界,却无意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人告诉他煤老板原来也是一个挖煤的,后来勾结几个同伙,乘一次老板下井检查工作时将他一铲子干掉,埋在了井里。然后伪造了文件,侵吞了煤矿。

 

在井下挖煤的经历让他看到了世界的本质。绝大多数底层的人一辈子就是像奴隶,通过出卖自己的体力挣扎在温饱线上。而奴隶主不会多给你一口,因为你吃饱了就会觊觎他们的财产。

 

带着在煤矿挖煤积累的人生经验,黑大汉离开煤矿后开始游走四方。后来拜一个街头练拳的为师,练了几年王八拳。凭借自身的身体素质靠打黑拳为生。

 

后来他上了一点年龄就做了包工头,带着一帮人承接一些小的建筑工程。没活的时候就干点偷鸡摸狗的营生,靠这个维持着十几号人的生计。

 

他们是一个团伙,分工协作,白天在工地干活,夜晚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组织严密,分工协作,有人负责打探消息,有人组织偷窃或抢劫。黄皮就是负责打探消息的,得知老王拉了一车白酒,黑大汉带着他的团队准备干一票抢劫的买卖。

 

 

自从露露带着母亲踏上逃亡之路,老王和露露再次失去联系。

半夜老王辗转反复,无法入睡。看着车窗外惨淡的月色,想着年迈母亲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他心急如焚。

 

半夜老王听到外面有动静,下车查看发现几个影子在晃动。他悄悄摸上去,发现车门已经被撬开,几箱白酒凌乱的堆在地上,几个黑影正在搬运。老王冲过去,抓住了一个,其余几个四散而去。

 

月光下老王看清抓的正是黄皮。老王将黄皮扭到一边,解了他的皮带,将他双手反捆蹲在地上。

老王问,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黄皮说,看现在这情况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你那些酒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点出来跟大伙分享一点。

老王大怒,一把抓住黄皮的衣领,拖到桥边,把他的头按在桥外。

黄皮大叫,我大哥让我来的,你不要乱来,否者有你难看。

黄皮的话激怒了老王,老王挥手一拳,将黄皮打到在地。跟上去又是一脚,黄皮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老王锁好车门回车厢睡觉。

 

天亮老王还没醒,外面有人敲门。老王开门下车,黑大汉带了一帮人站在那里。

黑大汉问,为什么打人?

老王说黄皮偷了他车上的东西。

黑大汉问,那就可以打人吗?不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吗?

老王觉得好笑,你的人偷了我的东西,你给我讲法制社会?

大汉说黄皮被打伤了,现在还躺在那里,你给个说法吧。

老王问,你想要什么说法?

黑大汉说,看你这身材也像练过的,咱俩过两招。

 

老王是专业运动员出身,又练过几年柔道,虽然上了点年龄,但底子还在。黑大汉看上去就是个莽汉,众目睽睽之下老王不想丢面子,就答应了黑大汉的约架。但他忽略了对方混迹社会底层,熟悉各种下三滥的手段。

 

下午老王正在睡觉,外面有人敲门,他出来外面已经站满了人。

在众人的鼓噪之下,黑大汉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肥膘,冲着老王扑过来。面对黑大汉凶猛的王八拳,老王并不急于出手。他利用灵活的走位,不断的躲闪着黑大汉的拳头。黑大汉挥了几记重拳都落空了,他心情急躁,渐渐有点体力不支。

 

老王看到黑大汉脚下变得凌乱,开始反攻,用腿扫倒了黑大汉,周围发出一片嘘声。

黑大汉恼羞成怒,爬起来示意再来。

黑大汉意识到自己的王八拳赢不了老王,他改变了策略。没有人注意那天他穿了一双硬底的鞋子,鞋底装了几颗钢钉。他靠近老王,趁着与老王缠斗之时,一脚踩在老王的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老王瞬间失去了力量,黑大汉毕竟比老王年轻十几岁,就势将老王抱住,使出吃奶的劲将老王摔倒在地上。

 

老王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大汉说,爷就瞧不上你们这些城里人。平时作威作福,不敢惹你们,现在这里是我的地头,规矩我说了算。

老王问,你想怎么样?

你叫我一声爹,给我做个揖,我就放了你,否则爷就不客气了。

老王说,你休想。

黑大汉松手,起身对着一帮手下说,兄弟们你们都看清楚了,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了,散了吧。

 

 

傍晚时分,几个人围着老王的车转,眼神怪异。老王感觉有点奇怪,认出他们是黑大汉手下。之后人越聚越多,将老王的车团团围住,人群中充满骚动的情绪。

 

带头的是黄皮,他挑衅的看着老,问老板想好了吗?

老王没搭理他。

黄皮说,在外面你是老板,在这里我们老大说了算。老大说了马上过节了,兄弟们想乐一下,你的白酒要贡献出来。

老王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抢东西?

为什么不能抢?

因为那不是你的。

那又怎么样?那些酒瓶子上写着你的名字吗?现在大家困在这里,你躲在车里面吃香喝辣的不公平,从来就没有什么你的我的,是大家的。

那你就试试,除非你们踏着我的身体过去。

黄皮说,今天哥还就不信这个邪,这车酒我要定了。

围观者早已急不可耐,发出一片欢呼声。黄皮挥手,一群人一拥而上撬开了车门,开始哄抢白酒。

 

老王想阻挡,一个人上来二话没说,冲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

老王问,你为什么打人?

因为你挡了我的路,好狗不挡人路。

这是我的东西。

你说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还说是我的。

你不能不讲理。

我这辈子就相信拳头,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片刻功夫,一车白酒被哄抢殆尽。后来的人没找到酒迁怒于他,用碎玻璃酒瓶扎了轮胎。

还有人砸了车窗,在驾驶室找到半瓶酒,骂骂咧咧的离去。人散去了,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瓶子,周围弥漫着强烈的酒精味道。

 

一个人过来劝他,现在都这时候了你还在乎那点白酒。

老王有点不解,问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革命了,打土豪分田地你懂不懂。

那就可以明抢?

 

老王大半辈子的人生第一次对自己坚持多年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老王躺在驾驶室里,一天没有出来。

他看着天花板,心淡如水。他已经不再去想白酒的事,他的尊严受到沉重的打击。一群来自社会底层的乌合之众光天化日之下抢了他的白酒,但他无处说理。从青年时代踏上社会一路走来,他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惨重的失败,他感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卢瑟。

 

这个社会,有些人掌握着权力与财富,非富即贵,就像是奴隶主。还有一群人就像是奴隶,遵循着动物世界的规则活着,他们没有规则,靠拳头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晚上,看到外面没什么人,老王走出驾驶室。

周围很安静,偶尔经过几个人,也没人搭理他。明月当空,他看着月光,想着老母亲,不知她现在何处。他试图打露露电话,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不知道此时露露因为违反禁令,私自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已经被拘留在某个黑暗的小屋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又想起在战场上的王吉祥,已经好久联系不上,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想起这一切老王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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