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在梦里她又一次回到江南水乡,那弯弯的小河,静静的山岗,怎不叫人为你向往
那个叫灰姑娘的小女孩站在窗前,怀里抱着那个公主玩偶,一声不吭站了很久。祥林嫂问她看见了什么?她说她看见了天堂,她想去那里,因为她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深夜的走廊,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深夜,一所医院。
祥林嫂被走廊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起身,透过门缝看到几个匆忙跑过的医护人员。
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辆白色的医护车停在楼下,几个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从里面将一具白色床单包裹的尸体抬上车。后面一个女孩,跟着缓缓离开的医护车,她凄厉的哭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如此突兀。
不远处是空旷的街道,林立的高楼,片刻四周再一次恢复安静,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祥林嫂的病情在持续发展,病毒攻击了她自身的基因缺陷,开始全面侵蚀她的免疫系统,慢慢的侵蚀她的肌肉系统,导致她浑身乏力,呼吸困难。
医生给她服用大量抗生素药物来抑制她身体内的病毒,这些药物与病毒相遇,产生反应,并引发各种副作用。她极度疲乏但但头脑异常清醒,无法入睡。
她起身,走出房间,黑暗的走廊,变得长长的望不到边际,她光着脚,在阴森森的走廊里走着,感到自己轻飘飘的像一个幽灵。
周围一片死寂,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走廊里摆放着一具具的尸体,他们睁着眼,注视着她,但沉默不语。
她惊恐不已,凑近发现他们已经死去,此时只是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冰冷的尸体,而她变成了一个看客,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的生命如鸿毛一般不堪一击,
她感觉芸芸众生,如同蝼蚁,她突然感到害怕,转身逃离,长长的走廊,似乎永远跑不完,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空空的走廊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她感觉医院就是一个人生的驿站,生者和死者在这里交接,之后它们像一个个物件被处理掉,谁都无法逃脱。她就那样躺在床上,挣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那个叫灰姑娘的小女孩,在窗前站了很久)
清晨,祥林嫂站在窗前,看到医院的大门前停着一辆大巴,车上的人陆续下车,排队接受登记。
队伍中有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公主玩偶,穿着一件薄薄的红色外套,在寒冷的冬天显的单薄,可能是走的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多穿一件衣服。她感觉那个小女孩像极了影儿,自从她患病就再也没有见过影儿。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护士将那个小女孩带到祥林嫂的房间,祥林嫂惊诧的看到那个小女孩,和影儿年龄差不多,她们长的如此相似,但显然又不是同一个人。
小女孩看到祥林嫂直勾勾的注视着她,脸上露出微笑。
祥林嫂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灰姑娘,六岁了。
你为什么叫灰姑娘?
因为我妈妈说我长的像灰姑娘。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祥林嫂问。
灰姑娘受了很多苦,但是最终她得到了幸福,我妈妈希望我像灰姑娘那样得到幸福。
祥林嫂问,你妈妈在哪里?
我爸爸妈妈感染了病毒,他们已经死掉了,她语调平缓的说。
你伤心吗?祥林嫂问。
她轻轻的摇头。
为什么呢?
因为我妈妈说人死了会去天堂,天堂里没有痛苦,等我死了以后我们一家就会在天堂里相聚,在她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悲哀。
或姑娘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她都一言不发,每时每刻抱着她的公主玩偶,若有所思。
祥林嫂睡了一觉醒来,看到灰姑娘一个人在窗前,看着外面,她紧紧的抱着她的公主玩偶,有时会轻轻的拍它,如同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的苍白的面孔,哀怨的目光,让祥林嫂再次恍惚,感到那就是影儿,可是她清晰的记得影儿的颈部有一颗浅浅的痣,而灰姑娘却没有,但是她们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气质却是如此的相似,让祥林嫂困惑不已。
几天后,灰姑娘开始呼吸困难,她脸色愈发苍白,不停的咳嗽,医生给她服用了一些药物,她睡着了。祥林嫂轻轻把她的玩偶拿开放在一边,片刻灰姑娘醒来,
她将玩偶抱在怀里,她说这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她的孩子,她要好好的照顾她。
第二天灰姑娘的病症持续,并开始发烧,咳嗽越来越严重,她被转去了急救病房。
两天后,祥林嫂用完午餐回到房间,发现灰姑娘的床铺已经收拾干净,她问一个经过的护士,护士告诉她灰姑娘因为呼吸衰竭,凌晨去世了。
祥林嫂问灰姑娘现在在那里?
护士说可能在太平间。
祥林嫂走过长长的走廊,医护人员都在忙碌之中,没有人注意她,她找到了停尸房,里面躺着几具等待处理的遗体。
祥林嫂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她掀开白色的布单,一个一个查看,但是没有找到灰姑娘。
祥林嫂失望的离开停尸间,茫然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此时的阳光突然变得强烈而刺眼,通过一扇扇窗户照射进来,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的内心又一次受到刺激,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丢失小强的黄昏。
(那个邻村的男孩,及那段不堪的往事)
夜晚,祥林嫂从昏睡中醒来,身体酸痛,浑身湿透,之后她彻夜难眠。
她听到一阵隐约的哭泣声,哭声凄厉,但是片刻又消失了,她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的思绪又一次回到过去,回到那段久远的岁月。
为了完成父亲临终的愿望,她同意了和刘祥林的婚事,在新婚之夜,她和刘祥林之间有一个约定,他们只维持表面的婚姻,并没有实质的夫妻关系。之后刘祥林外出打工,祥林嫂一个人在家。
她和那个邻村的男孩一直保持着关系,直到一年新年假期,祥林嫂在集市意外看到男孩和他的新女友。男孩解释说当初因为祥林嫂不同意和他一起私奔,他很痛苦,后来遇到一个女孩,给了他很多安慰,后来他们就产生了感情。
祥林嫂结束了和那个男孩的关系,不久祥林嫂听说他们结婚了。
祥林嫂消沉了一阵子,她决定面对现实,她主动恢复了和刘祥林的夫妻关系,并承诺和他好好过日子,虽然她内心并不爱刘祥林。
生活似乎又一次回归正常,不久祥林嫂怀孕了,之后他们有了小强,他们的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两年之后的一天,她接到了那个男孩的电话。
在电话里男孩说他离婚了。
祥林嫂问为什么离婚?
他说婚后他和那个女孩产生了很多分歧,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还是爱着她。
祥林嫂当即拒绝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祥林嫂出门,看见那个男孩远远的站在对面。
男孩说他已经回来几天了,每天都在她家附近呆着,只想在她出门的时候看看她。
他送给她一本日记,记录了这两年对她的思念,里面还有很多写给她的情诗。祥林嫂是一个乡村女孩,没有受过很多的教育,但她天性中喜欢这种浪漫的情怀,她违背了自己对刘祥林的诺言,他们再一次恢复了情人关系,秘密往来。
刘祥林在外地打工,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题,祥林嫂再次找到了恋爱的感觉。
(她感觉到自己正在陷入到一个漩涡中)
那天深夜,在医院的房间里,祥林嫂无法入睡。
她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身体变得浮肿,皮肤像孕妇一样光亮、透明,就像一只斑斓的母花豹,这是因为病毒侵害了她的血液系统,使她的皮肤产生了变化。
于此同时,她的神经系统愈发紊乱,肌肉乏力导致呼吸困难,她无法正常的睡眠,浑身酸痛,头晕脑胀。
祥林嫂想起丢失的小强,如果小强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当年他丢失的时候才四岁,二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还在正常的运转,但很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了,如果小强还在,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她感觉她所受到的身体上的折磨是上天对她的惩罚。祥林嫂的心绪变得愈发复杂,她沉浸到一种悲观的情绪之中,自从小强丢失之后她就有一种虚度人生的感觉,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苟活在人世间。
她的皮肤出现了溃疡,医生检查了她的症状,告诉她需要尝试一种新药。
护士送来了药,她看着那堆不同颜色的颗粒,吃了一粒,味道很特别,让她难以下咽,她感到一阵恶心,护士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她。
在她吃药的时候,她看到两个护士在窃窃私语,她感到护士的表情很神秘。
她突然想到那可能是一种慢性毒药,医生试图谋杀她。
她意识到那些医生和护士已经知道了她的不堪往事,多年前她的婚外恋情,她甚至想到他们肯定在怀疑她和那个男孩一起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刘祥林将自己送到医院,因为他们已经串通好了的事情。
她意识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被监视,他们正在调查她,想到这里她感到惊恐万分,那种巨大的罪恶感再次袭来,她如同惊弓之鸟,感觉随时会死在这里。
一阵刺耳的救护车的警笛声划过夜空,祥林嫂出了一身冷汗,她走到窗前,看到外面的一盏路灯突然熄灭了,她感到一种不祥,暗示着一种她的命运。
由于病毒给她带来的痛苦,她变得不再留恋人生,冥冥之中她向往着另外一个世界,这天祥林嫂决定出走。
(又一次,她漂泊在城市寒冷的街头)
这天清晨,祥林嫂醒来,精神好了一些,她喝了一碗粥,觉得整个身体似乎又有了精力。
她痴痴的望着外面,一棵光秃秃的树上只剩下一片叶子,在风中摇荡,她又想起小强,喃喃自语道,孩子,你如果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托个话给那片树叶,它如果没落下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过了片刻,祥林嫂抬头发现那片树叶已经没有了,祥林嫂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她机械的离开了房间,经过混乱的大厅,走出了医院。
祥林嫂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此时已经是深冬季节,天气寒冷,
昔日繁华的街道,熙攘的车流和人流,现在变得异常冷落,街上行人稀少,来去匆匆。四周寂静无声,阒无人声,一座城市,如果失去了人的气息,则比旷野荒凉一百倍。
一辆洒水车改成的消毒车缓缓驶过,碗口粗的消防管道不断喷出泛着白色泡沫的液体,刺鼻的味道。全身身穿白色防护服的消毒人员不断的在各个角落喷洒消毒剂。
她走累了,靠在一个空空的电话亭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家乡,她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年了,她从来没有回去过,家乡的一切还好吗?
在这个漂泊的二十年里,前十年他们一直在路上,寻找儿子,后十年他们在京都停留下来,过着平淡的生活,每天辛勤的工作,只为了忘却那段痛苦的记忆。
她再次回到那江南水乡,只是一切都似乎变得模糊不清,她走在街上,那蜿蜒、纵横交错的水道,小船穿过高高的拱桥。
街道大部分是二十年前的样子,用石头铺成,这些石头经历上百年的磨砺,光滑而圆润,似乎都已经有了生命。
祥林嫂看到一户人家下了船,女主人举止优雅,后面跟着一个美少年和一个佣人,他们全部穿着整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他们经过她的时候,美少年与她目光相交,祥林嫂有一种强烈的幻觉,感觉那就是小强。
祥林嫂远远跟随他们,来到一家宾馆,看着他们进入了宾馆,祥林嫂就蜷缩在街边一个角落,下午的时候,她看到他们再一次出现,美少年宛如天使般的容颜,令她浑身颤栗,她沉醉在一种忘我的遐想之中。
少年经过她,再次和她目光相遇,他微笑着,笑容是如此的灿烂,她伸出了手,美少年竟然停了下来,然后缓缓伸出手,和她轻轻的握了一下,少年的手是如此的柔软,让她内心悸动不已。
她看着少年一家人离去,他们上了桥,然后转进一条巷子,消失了。
祥林嫂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之中,她自言自语的说,你就像一个天使。
(寒冷的清晨,一次插肩而过的邂逅)
下午时分,太阳出来了,冬日的阳光温暖舒适。
祥林嫂感觉不错,她走了很久,来到了一个巨大立交桥的下面,那里有一个未完成的工程,堆满各种杂物。
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输送暖气的管子横亘在那里,周围弥漫着热气,在寒冷的冬天这里显得温暖许多,旁边有一小块干燥的地方,祥林嫂感到一阵疲劳袭来,她坐下来。
因为爆发疫情,平日繁忙的立交桥变得异常安静,偶尔有火车从立交桥上驶过,整个立交桥小就会被轰鸣声所淹没,火车驶过留下的热气会使得桥下比周围的地方要温暖许多,祥林嫂靠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落叶飘零,一片萧瑟。
夏川骑着他的野兽经过桥下,通过后视镜看见桥下蜷缩着一个人,起初他没有在意,快速掠过了高架桥。
不知什么原因,他又想起桥下的那个身影,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返回桥下,看到蜷缩在角落的祥林嫂。
夏川问祥林嫂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祥林嫂说这里很安静。
夏川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祥林嫂摇头。
夏川又问,你有家人吗?
祥林嫂摇头。
夏川说,你病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就是从医院出来的。
为什么离开医院?
因为那里有很多人死去。
可是你需要照顾。
谢谢你,这里很好。
夏川离去,不久返回,带了一条毯过来。
夏川给祥林嫂盖上,祥林嫂感觉温暖了很多。
夏川说我也在外面流浪过一年多。
祥林嫂问为什么流浪?
夏川说,我失去了一些东西,感到很失落,就想到处走走,寻找生活的方向。
祥林嫂问夏川的年龄。
夏川说二十四岁了。
祥林嫂说真巧,要是小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二十四岁了。
夏川问他怎么了?
祥林嫂说,他很小的时候我把他弄丢了。
所以你一直在找他?
是的,我找了他很多年。
夏川说,我觉得他一定还活着,你不用担心。
祥林嫂点头说我也觉得他还活着,如果他能回来和我见一面,我就满足了。
夏川说,也许你们已经见过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你没有意识到。
夏川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祥林嫂点头,看着夏川骑着他的机车消失在远方。
夜色深沉,只有几盏昏暗的街灯在寒风中摇曳。
祥林嫂感到一阵阵的惊厥,头痛不已,身体极度倦怠。
她看到远处街道的角落,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走过街道,很快不见了,如同幽灵。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平淡无奇,同时又是如此的经典,它展示了人类在面对灾难时的脆弱不堪。
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并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相反,它只是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消失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