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起张大爷居然当起了牧师这事,让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大跌眼镜。因为大家印象中的牧师应该是温暖热情,和蔼可亲,使人如沐春风。张大爷的相貌,倒不是丑得拒人千里之外。他五官端正,并无歪裂的地方,只是长著两道过于茂密而凶狠的浓眉,根根坚挺,宛如野猪身上的尖刺,又似两簇乌云悬在张大爷的额头,让人看了眼前一黑,心头一沉。他平素表情严肃,性格沉闷内向,为人拘谨呆板守理法,不苟言笑,尤其跟女性打交道时,时刻小心留意,怕有什么不妥行为招人言语惹是非。一般跟他不熟的人,也不大敢贸然亲近他。碰到人时,话语不多,寒暄过后,若沉默不语,更让人感到秋天的清冷萧瑟。偏破茧师母独具慧眼,看他如人中龙凤。
大多做牧师的,除了要有广博谦卑充满爱心的胸怀,还要熟知基督教各种经文教义,深谙其中深刻的哲学思想,在大厅广众之下,侃侃而谈,诲人不倦,指点迷津。孔老夫子说过,“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张大爷虽不“敏于行”,但确是“讷于言”,真可谓拙嘴笨腮,不善言辞是也。以前对深刻的哲学问题,很感兴趣,但并不曾认真学习研究过,若要在众人面前发言,更是惜字如金,嘴里蹦不出什么东西来,喜欢当“铜人三缄其口“。好在进神学院恶补了一下,《圣经》里有的是经典名言和有趣的故事,再加上两千年来,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书籍和讲道堆积如山,他便慢慢学起来了。因此若需要他讲道发言,他便东抄抄,西借借,倒也可以应付。更何况,家有贤妻帮忙,这牧师当起来即便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为的事情。
小教会的老牧师两年前就准备退休,但一直没有找到接任的人,不忍撒手不管,所以退休一拖再拖。张大爷神学院毕业后,打听到这个小教会,正好来接手。应聘时,教会众人看他虽然跟理想中的牧师想去甚远,但他一把年纪,老成持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差错,不致闹出乱子来。再看破茧师母为人主动热情,殷勤小心,一望而知是懂世故,通人情的。小教会各种资源不足,能聘到他们俩位也是神的旨意,机缘巧合。于是两下里都没有话说,各自欢喜。
张大爷没想到初战告捷,一出茅庐便成功拿到小教会牧师的职位,这让他信心顿时大增,陡然间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了不少,离那至高无上的神更近一步了,身上拯救世间罪人苍生的责任也更加重大。破茧师母没有新晋张牧师张大爷那么自尊心突然膨胀。她觉得自己在教会多年,见多识广,知道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因此时刻告诫自己在教会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不可大意,以免出事。他们初来乍到,站稳脚跟是首要任务,她要尽快摸清教会全部底细,以便开展工作。
破茧师母于是对周围的一切格外留心,一双眼睛总是佯装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如高能探照灯般扫来扫去,将教会里全部动态尽收眼底;两只耳朵时刻竖著,不放过任何一点响动。若看到有人聚在一起轻声密谈,她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站在旁边偷听。如果听到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或许会在教会造成不良影响,她就想办法纠正,必要时小动唇舌,明里暗里,不经意间,无心碎语,拨乱反正,象大明星们的公关人员那样操纵大众舆论。
破茧师母冷眼看著这个小教会,果然是小,经常来的,一共不过三四十人,老人和孩子就占了一半。中坚力量就是那几家,都是中年夫妻带著年幼的孩子。这几个中年人有的在公司上班,有的在高校任教,或是搞科研,都是教会的顶梁柱,参与到教会的一切大事小事中,出钱出力,俨然是教会的董事会。那一群退休的长者,女多男少,在教会也是很活跃,既已老退,又多半是空巢父母,正好在教会散发余热,积极为教会服务,关爱著教会的其他人。一般教会的杂事,他们都大力支持。
其余二三十岁的单身或刚结婚还没有孩子,在附近工作的青年人,不过几人。剩下一些还在读书的本科生,研究生,或博士生,如流水般经常更换。更有一批批从国内来的短期访问学者们,今天你来,明天我走,让人都来不及记住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