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竹谈今论古之一
2024/10/4

先讲一个小故事：杨绛在《从“掺沙子”到“流亡”》一文中披露了她一家与同住单元房的另一家打架﹙林非和肖凤夫妇﹚[1]的事：1973年12月2日，她的女儿钱媛与肖风为了钱媛请的洗衣工先洗谁家的衣服发生争执，肖骂了钱媛并打了她一记耳光，杨爱女心切，“立即冲上去还手”[2，3]，“这时两个革命男女(林非和肖凤夫妇，笔者注)抓住我的肩膀和衣领，把我按下地又提起来，又摔下，又提起来，又摔下。……我只感到有手指在我脸上爬。我给跌摔得晕头晕脑，自知力弱不胜，就捉住嘴边的一个指头，按入口内，咬一口”，钱钟书闻声冲出来拿起木板将林的手臂打了，钱、杨躲进卧室，钱媛叫来居委会才停息这场热冲突。网上有许多关于此事的评论、说法，唯独没有第三方采访目击者洗衣妇女的文章（或者我没有查到），就算是有，弄清楚了事实真相，让世人看清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另一面(有人喜欢用真面目这一个词，好像人不是多样的)又如何呢?无非是要守住初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言行一致之类的套话，提倡这种情怀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如果一个社会系统依靠这样的主张，或者将它作为唯一的解决办法，那这样的事注定会再次发生。更进一步，如果将此事件的反思停留于此，也是Rearranging the deck chairs on the Titanic means，忽略了问题的本质。

中共建国以来，从拆除北京的城墙到文革的破四旧损坏的是有形的财富，另外摧毁的还有无形的财富——二十万右派以及没有被打成右派但从此以后噤若寒蝉的知识分子；被迫回乡种地的手艺人；艺术家、十年文革教育被耽搁的青少年等等！国家完全可以激发出他们的智慧并将这些智慧有效地转化为生产力，但事实上却逼迫出最有教育、涵养的人的最原始、不堪的一面！

这两对夫妇都是学富五车的高级知识分子，林肖虽然没有钱杨二人有名，但是二人也是与钱媛同龄的年轻一辈的学者，在那样一种情景下——狭小的居住空间和弥漫、笼罩着全国的阶级斗争氛围下，即使是受过中、西高等教育的钱、杨，受过中国高等教育的林、肖也来了一场全武行，借用科学试验作例子：为了证明青霉素的杀菌能力，科学家会做对比实验：两组实验对象，其它条件相同，一组使用青霉素，对照组将水代替青霉素，如果细菌死亡，那就说明青霉素有杀死这种细菌的能力。社会学实验就不同了，有的因为经费不足、有的因为伦理道德等等原因无法进行，但是二十世纪的共产主义运动无意中做了一场巨大的关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巨大实验：在族裔、人文背景相同的条件下，哪个主义能让人民的生活更好?有三组：南北韩，东西德，大陆和台湾。虽然结果彰显于世，但缺乏深刻的分析与反思。

回到前文所说的人性的原动力SI和SP[SS]，人为了自保会做出一些违背礼教、道德、法律的事，这里说的是绝大多数人，而不是耶稣那样被人打了左脸还要献上右脸的圣人，因为一个社会结构如果需要所有的人是圣人才能有美好的结果，那它只能用来做鸦片，抽一口，享受一下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不得当真。中国的社会结构将人放在互相冲突的位置上：每一个人为了自己的SS，必然损害他人的SS，个人的精力、能量越大，越是为了自己，对他人的损害也就越大﹗贼看见别人的东西，会去偷，普通人看见值钱的东西，如果不承担责任，大都会据为己有，当然也有人会拾金不昧，进行或失物招领或交公（记得常林钻石吗﹖交公之后也没有为集体带来什么利益），这样的人会被认为是品德高尚的人，传统上中国文人崇尚淡泊名利，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四个学者怎么会大打出手?如果连这四人都这样，那么可以客观地下结论：这样一个社会结构让人人陷于斗争的漩涡中。

从另一这个角度来分析：这是一个无意为之的社会学实验：一组是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受过东西方高等教育的老知识分子；一组是中共建国之后接受了中学(肖)和大学教育的新一代知识分子，先进行生存空间压缩实验，在一个四居室的单元房内居住两家七口人，相安无事，即使有小摩擦也能在双方所受教育的教化下保持表面的和平；当阶级斗争的因素加入，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并表面化。结论：缩小栖息地会增加人类社会细胞(家庭)之间的摩擦，但是不至于表面化（空间缩小的临界点有待于进一步实验），第二，当其中一家的家庭成员因为阶级斗争自绝于人民时，新知识分子比较容易提高觉悟，紧跟党的政策并付诸行动。此次实验成功地转移了高级知识分子对政府一系列错误政策的注意力——经济的破坏以致于基建比如住房建设跟不上人口增长的需要，巩固了党的领导。所以在年年、月月、天天讲的阶级斗争中，人们忙于从你死我活的斗争中获取比他人多的资源（分饼时争取到大的一块），而没有时间、精力、或者不允许关注党的政策是否能提高社会的生产力，将饼做大。

这个社会系统在激发个人的原动力并将单个的原动力整合成为生产力上是失败的，恰恰相反，它让顶尖的学者不但不能发挥自己的专长，反而让他们内耗，从而让这些原动力的和力为零，如果不是负数的话。

为了进一步分析这种社会结构的系统误差（借用科学术语），不妨到庐山之外看看——看看西方的社会结构。

1．http://www.xys.org/xys/ebooks/literature/essays/Qian-Zhongshu/aixu.txt
2﹒http://www.xys.org/xys/ebooks/literature/prose/Yang-Jiang/yangjiang2.txt
3﹒http://www.booyee.com.cn/bbs/thread.jsp?threadid=251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