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果文化公司的脱口秀演员李昊石，在表演中说两条攻击松鼠的野狗“作风优良，能打胜仗”，被人举报冒犯了军人的尊严。于是乎，各部门迅速行动，新华社、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发文批评，职能部门对笑果公司处以一千三百多万罚款，并无限期停演整顿，李昊石面临立案调查……

一时间，吃瓜群众不知道该如何表情了，几乎没人敢出来圆场，说些“无心之过，不宜反应过激”之类不咸不淡的话。根据“外事不解问金灿荣，内事困惑问郭德纲”的今训，大家都在郭德纲的一段相声找答案——郭德纲说：那些举报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有多冤。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做多大孽就受多大罪，有多大罪就判多重刑，这就是罪罚相适原则。若秃噜错了一句话就被拔牙噶舌头，这就比冤大头还冤。像窦娥那样惨烈的冤情并不多见，普通人很难代入，唯有深深的同情。因小便失禁或随地小便就被判处剁鸡鸡的剧目也不常见，众人在咋舌之际会想起自己不留神的“劣迹”，很容易代入，蓦然有一种侥幸感，捂着裤裆暗叹一句：好悬！

李昊石之冤，是日常生活中漫不经心的冤，更有普遍性随机性，那是内心不设防的人常犯的错，如果算是“错”的话。所以，李昊石及笑果公司惨遭处罚和处置，有种日常悲剧的意味，成了被乱枪随机打死的那只鸟，为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挡了枪，那么多走夜路的，只有你遇上鬼了——一人蒙冤，万人幸免。这也符合喜剧转化为悲剧的辩证法，在不允许傻笑的地方偏要强行搞笑，最后就悲剧了。

很多爱狗人士都昵称狗狗“汪星人”，在他们心里，狗狗就是最亲爱的家庭成员，爱犬离世比死了爹妈还痛苦，他们从没觉着拿狗狗比喻谁有什么冒犯。当然也有仇狗人士，把看不上眼的人比做狗。李昊石与那个举报者李天夫（据说是毕业于著名学府衡水中学的高材生）也许三观相同但狗观有别，李昊石可能是爱犬人，李天某则是仇狗者，一狗各表就产生了对立。心有芬芳，看啥都是花瓣；心怀恶臭，看啥都是橛子。我之蜜糖，你之砒霜，李昊石觉着说了很甜蜜的话，李天某却被毒得翻白眼。又也许，某官媒值班编辑小时候被狗咬过，童年创伤要用一生来找补。李天夫一举报，立马唤醒了他的仇狗情结，于是，一犬吠形众犬吠声，开启了人造狗势狗仗人势的内循环……

坊间有人觉着对笑果公司和李昊石来势汹汹的处罚，并不是小题大做也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蚊歌又要来潮的征兆，古有渔歌唱晚，今有蚊歌晚唱。又有人反驳：不用喊“狼来了”吓唬人，狼就在身边从未离开，一直与狼共舞的人喊“狼来了”，多矫情啊！其实，这些年来，把祥瑞看了，凶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该来的躲不了，该走的留不住，各看造化吧。但我宁愿把这事儿看成是爱犬人士与狗肉汤爱好者之间的纠纷和较量，稍微引申一下，就是对“脱口而出”上装置，不仅裤门有拉链，还要给嘴上拉链——道德观必须进化到把嘴也当成了隐私处。

更多的人反对“以言制罪”，即使达不到言论自由，也不能“因言获罪”。这事儿也有点难，既然不能言论自由，就得上管制手段，若坚持言者无罪，那就默许走西方邪路了。西方邪路上的国家脸皮都厚，拿着群众的调侃讽刺不当个事儿，除了对黑人、残疾人这些弱势群体不能口无遮拦，对其他群体随便开喷，越有权势越尊贵的群体越容易被嘲讽。中土正好相反，资源多地位高权势强的群体是神圣不可冒犯的，穷人残疾人却可以随便开涮。大国含羞脉脉，越重要的群体越娇羞，是仙人掌与含羞草的转基因合成体。据说一战前的英国对语言就有洁癖，鸡胸脯肉叫“白肉”，鸡大腿肉叫“黑肉”，一个粗人若说出“鸡胸脯”，就对淑女造成性骚扰。语言的隐喻和影射都有个进化过程，英美世界早就大大方方地说“鸡胸”“炸鸡腿”了，羞涩也有个脱敏过程。现在的爱犬人士把好词用在狗身上被视为冒犯，以后用官场职位来命名爱犬也能习惯，很早以前，有人喜欢美国总统里根，就给爱犬取名“里根”。《倚天屠龙记》里有个爱狗女士，给爱犬取名“车骑将军”“骠骑将军”。说李昊石冒犯了军人的尊严，其实把军人当成含羞草了，一句玩笑话就替别人感到性骚扰了，以婢子之心度军人之腹，举报者要全面体检一下，看是不是有性变态倾向？

李昊石已经被处罚了，还可能有牢狱之灾，这应该很难挽回了，说成狗观不同也不成了。但为了减少社会震荡，建议对举报者也不要任何形式的奖赏，否则会带来始料不及的示范效应。现在很多青年找不到工作，一听说举报可以得好处，为谋生计，个个削尖脑袋想当“包打听”咋办？有那么大的买方市场吗？笑果公司事件后，人人自危，公共场所都不说话了，手语流行起来，举报也很难有业绩，形不成产业链呀！这不，有人已经学习成功者，展开举报业务了，有人举报吴京，说他在《战狼》《战狼2》里，赤裸裸地把“最可爱的人”解放军称做“战狼”。狼是未驯化的，不是人类的朋友，一直是人类防范和猎杀的对象，把军人比成狼，是严重的污蔑和冒犯，应该立即查处吴京吧？即使不能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至少在“冒犯尊严”面前人人平等吧？还有查出抗日神剧《亮剑》主角李云龙对独立团战士讲演：狼走千里吃肉，我们就是野狼部队！还有宋丹丹三十多年前的小品《超生游击队》调侃毛伟人的十六字方针……这么举报下去，有司肯定焦头烂额忙不过来。所以，这次不能让举报者李天夫沾任何便宜以杜绝效仿追随者。

还有人说“文字狱”啥的，很难听嘛！但为了让群众更好地掌握文字技巧和边界，把汉语词汇分级管理势在必行——特别的好词归特别的人用，比如“伟大”“英明”“高瞻远瞩”“高屋建瓴”等词要与级别挂钩，正部级以上才能配套使用。当年喊林元帅“永远健康”，到了贵州省就喊省领导“比较健康”，县级领导就被祝愿“勉强健康”了。所以要“人分十等，词分十级”，上尊下卑，一目了然。西方人把权力关进笼子，我们这嘎达先把文字关进笼子，虽然方向不同，都需要笼子嘛。

2023.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