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我七岁。三反五反运动期间,电报局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争斗,首先是林局长被抓。上面调来了一位姓姜的局长来接管,他是复原军人。那些日子天天提心吊胆,不是今天抓人,就是听说某某人被枪毙。
一天早上,门外喧哗。透过窗户,我看到丽丽的爸爸被几个人用绳绑走。他走一步三回头,一再嘱咐身后哭喊的家人要好好保重,等他回来。
几日后,有布告贴示说丽丽的父亲是资本家,已被枪决。丽丽的爷爷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伤心逝去。
倒霉事很快降临在我们家。爸爸被隔离审查,罪名是他贪污公款给妈妈还麻将赌债。爸爸被扣押在局里不准回家。妈妈要我偷偷跑去摸摸情况,说我是小孩子不会引起注意。于是我不那么害怕了,跑到电报局。从门缝里,我看见爸爸脸色苍白,身上披了条毛毯,坐在凳子上浑身抖索。正对面有人冲他吼叫。爸爸耷拉着脑袋、不声不吭。回去我把看到的情形告诉妈妈,她直掉眼泪,哽咽着说这可怎么办啊。
批斗会大概持续了半个月,妈妈带着我到处打听消息。刘伯伯因为年纪大没受牵连。妈妈不解地问他:“怎么会想到斗我男人,连老实头也斗?” 刘伯伯安慰妈妈说:“被抓的林局长也被指控贪污,但林局长强悍刚硬,扬言拉他去枪毙也不承认。只要孙胖子能这样挺一挺,过了风头就会好的。” 妈妈叹息道:“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男人一向胆小怕事。”
没过几天,爸爸发高烧病倒。姜局长看他病得不轻同意放他回家。爸爸虚弱到不成样子,从发根到脚底心浑身发黄。请来医生,确诊为黄疸肝炎,并一再强调要爸爸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很快局里下达了对爸爸的处理意见,判他走半年邮差。将乐县的山路很多,送信一天要走几十公里路。每天清晨爸爸肩挑背负着沉甸甸的邮包赶路。就这样爬山越岭送了十多天,爸爸吃不消、又卧病不起。妈妈心疼爸爸,生出点子,对爸爸说:“寿,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去求隔壁邻居代你送信一天。” 卖豆腐的伯伯好心豪爽,立即打发了他年轻力壮的儿子帮忙送信。
谁知当天就有人跑来家教训爸爸。原来对方邮局见换了送信人,打电话查证过。来人恶狠狠地训斥爸爸:“现在是劳动改造看你表现的时候,你居然躲在家里享起清福来了!” 妈妈上前想要插话做解释,我在一旁吓坏了。妈妈声还没出,那人已随口喷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没你说话的份,孙胖子坦白交代了,你以前做过婊子。” 我不懂他说的话,却看到妈妈先瞥了下爸爸,眼里充满了怨愤,然后什么也不顾了、“哇哇哇”地边哭边叫跑出门:“我眼瞎,嫁了大草包、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