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恶之一就是把许多美好的汉语词汇给糟蹋了。很多人头脑里对一些词语的认识不再是它最初的印象,而是被糟蹋后的印象,而且被糟蹋后的印象牢牢地镶嵌在了人的记忆深处。比如看到我这篇文章的题目:菊花颂。相信不少人立即就会想到肛门颂。菊花成了肛门的代名词,如何还能让人去欣赏菊花的清淡,如何去嗅闻菊花的清香?
菊花何其冤?
请放心,我还没有低级趣味到去歌颂一个排泄器官,尽管它无比重要,以至于有人拿它来诅咒人家的小孩没XX,但这个词语不适合在文体中一再地出现。这样一个私密的器官,在人前说道它就有被冒犯受辱的感觉。在此我要提及一下真正的菊花。人在非洲的热带高原,虽然这里植被茂密,鲜花丛生,但是没有菊花。在我心里盛开着的始终是地处中国北方我家乡河岸的那一丛丛的菊花。
那还是我小时候,村东边有一条黄河的支流,每当秋天走向深处,田野就显出单调的黄土色,河水逐渐降低,河岸的野草逐渐枯萎,而唯有那散布在河岸上的野菊花正开得灿烂,在清冷的秋天的早晨,骑着自行车从河边的公路上驶过,朝河岸斜坡上望去,这里有一片白色的菊花,那里有一片黄色的菊花,再往前去是白黄相杂的一片,随着蜿蜒的河流一直向前开着。
它们沿着黄河支流野蛮地开放,我不知道它们的起点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们的终点在哪里,那时我直以为它们镶嵌了整个支流河岸的斜坡,我相信它们是野生的,因为那时的人们还很穷苦,天天为了谋生而辛苦卖力,哪有心思去侍弄花草?它们沐浴在初阳绯红色的光辉里,肆意地向四面八方散发着菊香。我那时还小,骑自行车要使出很大力气,不免有些气喘,于是那些或浓郁或清淡的芬芳一口口地灌进胸腔,弥漫于肺腑,很是惬意,现在想想都有些陶醉。
在工业化的进程中,那一河岸的野菊花自然逃脱不了被消失的命运。
那一河岸的野菊花,只能盛开在我的记忆里,每到深秋,他们就在我心中灿烂地开放。后来在别处,我看到过各种颜色的菊花,散发出的味道也令人陶醉,但都不及属于我的河岸斜坡上的野菊花,在万物凋零的时刻,它曾给过我安慰,给过我奔向冬天的勇气。
最近因为疫情的原因,人们要做核酸测试,先是将棉签插入鼻腔取样,发展到后来需要到肛门取样,专业术语称为:肛拭子。因为这涉及到人的极端隐私,很多人不愿被侵犯,宁可待在原地过年,也不愿千里迢迢去走这一遭,虽然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因为肛拭子是全球独创,自然引起人们热烈的讨论,于是最近几天满网满屏都是菊花论菊花台菊花展菊花宴,菊花真是无处不在。菊花也真是倒霉。
周敦颐曾在爱莲说里讲到,晋陶渊明独爱菊。因为菊花是隐逸者的伴侣,是秋天的安慰,不只晋朝有人爱,后续的朝代爱菊的人也不可胜数。菊花受人爱戴的历史源远流长,自然将会继续被人喜爱下去。在特殊的时代它可能被污名化,当特殊时代的人一一化为历史的尘埃,成为历史的笑话,菊自然会洗去尘垢,重现芳华,热热烈烈开在未来时代的河岸。
是为菊花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