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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有你(12) 怀抱希望

(2021-03-22 18:12:22) 下一个

这段日子,每每夜深人静,我便冲杯牛奶,然后捧着马克杯和博轩网上聊天,真是美上了天。

博轩苦口婆心地嘱咐。我吐舌,暗自笑他啰嗦。我没告诉他我怀孕的事,实在不忍心他因我费神,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已非豆蔻年华,一鼓作气生下娃才是当务之急。于是我不顾黑老板的挽留,毅然决定辞职。按规定提前给了公司离职通知,两星期后我正式卸任。

博轩不在,灵芝当起了我的守护神,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家,她像不知疲倦的秒针,卯足了劲儿,一刻不停地盯着,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可她那厨艺实在尴尬,说白了,就是蛋炒饭、清汤面的水平,糖醋排骨没糊锅,那便是超水平发挥了。我不得不忍着孕吐,亲自披挂上阵,但灵芝包揽了其它家务,这让我解脱了不少。

孕妇的五脏庙真是难对付啊,味蕾像六月天变化莫测。这几天不知哪根神经错了位,我突然留恋起儿时吃过的苗家凯里酸汤鱼,馋得直流哈喇子,灵芝和我大眼瞪小眼,谁也做不出。

周六我在家翻翻育儿杂志、练练瑜伽来打发时间,灵芝则去旁边的饭店弹琴。她自幼练琴,十年余载。

据灵芝说这个弹琴的职位纯属偶然。那天她溜进这家饭店躲雨,看到那架光亮的三脚架钢琴,便走过去看,一个长着国字脸的男人过来问她是否会弹,她点头,并试弹了一阵,那男人说她可以到这里兼职,不久前台服务员就帮她办了手续。她说这工作轻松愉快,环境又好,可自选曲目,看来她很喜欢。

傍晚灵芝风风火火地推门进屋,一屁股坐到我床边,眨眨眼睛,诡秘地从手中的大帆布包里掏出个加盖搪瓷大碗,我探头,眯眼一嗅,兴奋地大叫,

“哪里搞来的?”

“今天在饭店弹琴时碰见了“国字脸”,无意间聊起了苗菜,他便让饭店里的厨师做了凯里酸汤鱼,他还允许我在旁边观摩,我可都学会了。明天就给你露一手……噢,”说着,她又掏出个小纸袋晃了晃,

“这是正宗木浆子油,我临走时“国字脸”送的。巧妇难为无米炊,缺了这,特厨也只能干瞪眼。”

“小姐,你懂礼貌二字吗?人家好心帮你,你却一口一个“国字脸”地叫着。

“你别说,我还真不知他姓氏名谁。只知道啊……”她歪头,手托下巴,

“寡言、城府颇深,反正非我所能及、非我族类!”

“出于礼节,你至少应搞清了人家姓名吧。”我无奈摇头。

“得令。孕妇大人。”灵芝嗖的站起,小腰一收,啪的一个立正,右手齐眉一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礼罢,她嬉笑着端过搪瓷碗去温汤了。

看着她远去,我又气又笑。随手打开那装有木浆子油的纸袋时,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那是男人直白的约会邀请,字体刚劲、文风温婉、语调笃定。

看来灵芝还没看到,见门有响动声,我慌忙将纸条塞回袋中。

鲜美在舌尖跳跃,我风卷残云般将酸汤席卷一空,灵芝高兴坏了,喜滋滋地去厨房收拾碗筷。再回来时,我注意到了她脸上的那抹潮红。嗯,她一定看到那纸条了。

不知这是怎样一个男人,但愿和灵芝般配。

陀螺般忙碌的日子一去无返,工作交接也顺利,今天将是我在审计所的最后一天。

按惯例,年终审计完成后,主管审计要亲自己将装订成册的审计报告送交到客户手中,并宴请客户以示感谢。

我和苑杰约好翌日上午在宏达见面。

三月春风逼退了凛冽寒冬,却远不如夏日凉风宜人,沉睡了一冬的银杏树被蒙蒙细雨淋醒,整个世界笼罩在灰白色的雨雾之中。

车驶进铁灰色大门时,我远远看见苑杰站在门前的草坪上,仰头望着树上的几只乌鸦出神,白T恤袭身,简单的天蓝色牛仔裤,被他穿出落拓粗野的气质。

美国是个神奇的国度,报喜的喜鹊寥若晨星,报丧的乌鸦倒是满天飞。

即便灾难从来没有预见性。可今天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想不出命运能玩出什么捉弄人的把戏。

我滴滴按下喇叭,从车窗中探出头,冲着他笑。

他猛地转过身来,看见我时,他灿烂的微笑立刻回赠在我的脸上。

这场景曾多么熟悉,一种无名的伤感涌上心头。少年时初见乍欢,到历经岁月沧桑的今日,他淡淡的一个微笑仍能触人心弦。

苑杰引导我进了会议室,亲自沏茶奉上,没有官腔的寒暄,只有友人间的调侃,午饭前他邀请我参观厂房。我欣然同意,库存清查由灵芝和杰克完成,我正好补上这课。

穿过主楼后门,半圆形屋顶的厂房如同小巨兽蹲坐在眼前,里面各式木料堆积如山,传送带和模压机不停地转着,小型起重机在高空里疾驰,工人们在紧张地忙碌着,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我们走到压磨机前,机器大约一人高,厚重结实。苑杰建议做个小工艺品留作纪念,我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兴致盎然。

筷子工艺简单,往往被列为首选,而我热爱厨艺,灶前鼓刀弄勺是我兴趣所在,于是我选择做木勺。

苑杰取来勺子样木料原坯,我俩一人一块,从绘制平面图开始,他边做示范边讲解,挖勺兜、割锯木头、刨光打磨,他手把手教授工艺流程,我将把木料固定在木工桌的台鉗上,照猫画虎,还别说,那勺子有模有样。

很快该粗胚打磨了,这是木勺的最后环节。苑杰取过粗砂纸,示范打磨技巧。突然,犹如一把尖刀刺进我的心脾,旋转着,疼痛一下子占据了我的肚子,手心也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我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疼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似乎察觉到我已默声很久,便抬起了头,像是吃了一惊,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俯下身来,关切地询问。

我咬紧嘴唇,摇摇头,擦擦头上的汗,步履蹒跚地朝洗手间走去,身后隐隐传来他跟随的脚步声。

我几乎认不出镜中的我,脸色毫无血色,豆大汗珠从额头顺流而下,那是地狱般的煎熬。我撑不住了,吧唧一声,跌倒在地,血染红了地板。

“苗苗,苗苗……”

有人在门外,但我无力回应。

突然哐哧一声巨响,门被推开了,一个人疾风般跑了过来,我浑身颤抖,手指寒冷如冰柱,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如游丝,

“苑杰,我肚子好疼……”

隐隐感到有人把我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我听见发动机的转动声、车轮的滚动声,还有呜呜的风声……

再后来我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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