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千姿百态。日本的凉拌西红柿加盐、美国的蛋炒饭加酱油,但就流言传播速度来说,哪里都一样。
广告事件瞬间升格为辱华歧视,
网上恶评如潮、退货潮铺天盖地、消费者如打了鸡血的五四青年,坊内水军借机抄作诋毁,受邀的影视大伽为自保纷纷毁约,两月后的时装秀不知能否如期举行。
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正和李总聊着,有人敲门呼唤,我们同时走出门外,员工们围在大屏幕前屏气凝神地看总部的记者招待会。
父亲站在麦克风前真诚地道歉,数十名话筒几将他淹没,清瘦身形让人酸楚,但他眼中闪耀的坚定和必胜信念感染着在座的每个人,相信这位伟大的舵手会将我们带出雾霭,千帆过尽后,阳光终究会洒满大地。
午后在俊波公寓唏嘘了当前局势后,他告诉我宁山先他之前把猫和其他物件拿走了。
“姐,你们俩没事吧?”他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
“没有。”我立刻遮掩到。
“那就好!”他看似松了口气,
“姐,喜欢吗?”他变戏法般地拿出双AJ女款小闪电,
我爱不释手,试试脚正和好,从小岛过来时,无法准备衣服。
“曼丽一直抢不到,我帮她在美国搞的,她那双是浅黄鞋帮,你的是深蓝。买鞋找我好了,两年前我就转炒股为炒鞋了。”
说曹操曹操到,曼丽的视频打了过来,我斜眼儿瞄着,
“俊波俊波,你看我配小闪电的紧身裤好不好?”她抬手轻快地转了个圈。
“你不知道啊,那些小姑娘眼里窜出的火能把我的小闪电烧着了呢。”
俊波微笑不语,抱胸溺爱地看着她,
“俊波,我请你吃麻辣烫,街头新开了一家,地道得很。”
“好,我这就来。”俊波切断视频。
“你不喜辣,”我冷哼一声,“她若想吃,就别说请你。”
俊波笑笑,
“姐,我先下去,你走时关好门。”
我环顾四周,自欺欺人地希望那小药瓶能在视野中奇迹出现,无意扫到电脑键盘下有文件纸露出小角,走过去掀开一看,竟是丰盛的收购计划草案,定是曼丽拿来同俊波协商的,我迅速地扫了一遍。
回到公寓时,发现门前有人在商谈着什么,随我走近,两人同时转身,看到蓝宁的笑脸时,我眨眨眼愣在那里。
“哈哈,果然是你!帅哥将你名下的衣服错送到了我这里,我住隔壁。”
旁边帅哥手拿清单,提溜着一摞衣服,笑得更阳光更专业,
“珍妮小姐,美国的奈特先生的订单转到了北京分公司,请验收。”
我暗自发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有送鞋、有送衣裳的,难不成是旧时收彩礼,一身行头算是齐全了。
“LV啊,”蓝宁啧啧嘴,边说边将衣服挂在衣橱里。
“暗玫真丝短裙、贡锦棉海蓝色职业套、立翻领西式衬衫、蛇皮斜挎包、”
帅哥每报一款,蓝宁便打开验货,我签收,直到帅哥以寻常语气报出,
“玫瑰红超低水滴杯文胸……”
蓝宁的手猛地一滞,随即便恢复了原来的动作。我满脸尴尬地撇上一眼,正是岛上药性发作时被我撕烂的那款。
帅哥走后,她兴奋地拉我去晚餐,欲拒绝时见她双眉一竖,我立马哑了音乖乖顺从。
泰餐馆设计奇特,粗草绳编制的两人座包厢挂在树上,点餐时叫停周边环轨上一尺高的机器人即可,餐盘也由轨道运输,远处高山雪景、眼下小桥流水。别致设计让人愉悦,她递我泰式冰茶,
“别以为当初你请我做spa,我不知那价格,不知是你自掏腰包,很高兴我有能力回请你了,我买的房明年竣工,现在只能住酒店,没称想和你做了邻居。来,为缘分干杯!”
冰茶一碰,我笑道,
“恭喜攫升销售经理。”
“现北方区总经理职位空缺,看能否再上一层楼。”话刚说完,她摆摆手,“不说我啦,你才是客,此番回京是为广告之事吧?”
见我点头,她沉思片刻说道,
“这要看你们市场部的本事了。不过有件事……”她伸直胳膊将手机递给我,
“你看,你们去年国庆设计的这套舞裙,不瞒你说,我们稍作修改后大卖,我便做了调查,这款并非出自于你们总部老美设计师之手,你们临时用的外聘公司专业又懂中方市场,你们不妨可以试试他们的风格。广告事件本为一时之难,总能过去,品牌过硬才是立足之本,你们现行设计太缺乏识别度了。”
她所言正中我下怀,我惊讶于她缜密洞察力的同时,也勾起了伤感事,去年和宁山看国庆典礼后的歌舞时,配景音乐“我爱你中国”播放时玛丽莎正打来了电话,只会不到十个中文短句的她听懂了歌名,兴奋地在彼端叫喊,纠缠让我教她,我把这份纠缠转给了宁山,他真的风情并茂地唱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认真地教我,
“等我们结婚了,等你生活在中国,你才会懂得这歌词的真正含义。”
我学会了那首歌,可我有机会唱给他听吗?
蓝宁和我都忙,不过只要有机会,我们便会聚在一起。
小区酒吧坐落在高档社区,来宾非贵即富,灯红酒绿间多了丝温馨、少了份妖媚,周日晚我边呷着那款叫“百乐廷的灭亡”的店家主打鸡尾洒,边思考问题,
“小姐,可以吗?”身后一把男音打破了我思绪。
棱角分明的中年白人拿了杯威士忌微笑地站在我身后,我一欠身,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他坐到了我身边,蓝灰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鱼尾纹俏皮地搭在眼角。
“小姐喜欢这酒吧?”
我点点头,眺望四周说到,
“四墙酒瓶装饰、天花板和地板原木结构,设计与众不同。”
“不错。酒吧老板为答谢酒客,把奔向五湖四海后的客人寄回的当地酒瓶作为纪念品挂在墙上,很有特色。”
“特色?”我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抬头,
“先生,您做什么?”
“酒吧挂酒瓶,我挂衣服,可目标一致,都想以特色赢得顾客。”他边说边掏出名片,
“雅思董事长,格兰特”
我默念后吃了一惊,反应过味来后立刻问到,
“是爱丽丝,牵的线吗?”
“不全是。”另有女声随格兰特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惊讶地回头望去,便与突然窜出的、满脸煞白的爱丽丝四目相对。
“不全是,”格兰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把手机伸了过来。
“我从这张照片上认识了你,认识你要早于爱丽丝。”
盯上那照片时我浑身的血液凝结了。
“我从警察那里搞到录像,为护你身份,这张照片并未公开。能在尤特枪下逃生的一定是个好女孩,这便是我想找到你的理由。名片后有电话,在设计方面他或许能帮到你。”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见爱丽丝一屁股坐到我对面,趴在桌上,脸埋臂弯,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在惩罚我吗?来中国不告诉我,还是玛丽莎说的,若是我牵的线,你便不会接受格兰特的帮忙,对吧?我父亲去年去世了,没了尤特和帕里升,你若离开我,玛丽莎也会离开我,这么多年的友谊一刀两断,你太残忍了。”
那哭声让人揪心,我轻轻地推她,
“爱丽丝,不要哭,不是这样的。”
她抬起了头,肩膀抽泣着,用手臂抹着眼泪,
“我看了他婚礼录像,你为什么突然唱了那首“玫瑰” ?不就是不看好他的婚姻,希望她如玫瑰一样在他心中永驻吗?我离开他了,可这就能挽救他的婚姻吗?”
我哑然,沉默片刻后说道,
“梅兰爱他如命,孩子早产让她痛不欲生,我们能至少不做她婚姻的掘墓人吗?”
她茫然地点点头,
“我们真心相爱,他坚持离婚,离婚前我不再同他交往,如他离婚后你还不愿我们在一起,我便会放弃他,我只想让你知道,没有什么能以十多年的友谊来交换。”
我摇摇头,
“你的命运你选择,我不做评价,我只希望你能置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对吗?”她抓住我的手,恳求般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你一大堆难事,我还在给你添堵……”她擦干泪水,苦笑地摇摇头,
“不说我了,你和他……还好吗?”
我一脸黯然,垂下了头,
“自回美后,我们没说过一句话。这次回京,我以为他会给我个惊喜,去机场接我、请我吃第一顿晚餐,可什么都没有。你爱上了个结了婚的人,我爱的男人没结婚,但我不知我们之间是否还有爱。”
爱情这东西很皮实,拥有它时任你折腾,又很矫情,一旦有了裂纹,便很难复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