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铁，饭是钢。。。

搬家到这里刚满两年，预约的肠/胃镜的检查本周二登场。上次做还是二、三年前在芝加哥，而第一次做则大约是25年前，频率高的时候每年都做一次。正常人一般 5-10年做一次就够了，我被要求这么频繁做是因为家庭成员的遗传原因 - 父亲死于节肠癌，而且我每次检查都真的会切下来可能致癌的息肉。据说，这个癌症的遗传概率是55%。

很多人不愿意做这个检查是怕麻烦 – 要吃泻药清空肠胃，还有，至少检查前的那一天，从早上起床一整天就不能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水或透明的饮料，咖啡也仅能喝没有牛奶的那种。我呢，主要是怕死（遗传癌症），当然也怕饿。习惯了每日三餐，饿一天没问题，但也绝对不舒服。

泻药（自付$20）以及说明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有七情六欲，食欲为先，它关乎到人的生存。一顿不吃都饿得慌，何况三顿，一整天呢？

有段时间，我们家不开火，天天吃机关食堂。但机关食堂周日只管两顿：上午10点和下午4点。所以，父母周日就常带我和哥哥到外面吃。那时，饭馆少，到饭点的时候经常没有空位。我和哥哥的任务就是看谁快吃完了，马上站到他们旁边等座。没有座位，服务员都不会给你点菜。

感谢我的父母，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挨饿的记忆，听到最多的有关饿的故事都来自中国大陆六十年代初期的三年大饥荒。

据说那时的中国大陆饿死了上千万的农民？饿一天都那么难受，活活的被饿死又会是怎样的惨状呀，更何况还有人吃人的传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经历，更无法想象。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岁数与我相仿的莫言的散文《吃相凶恶》中有关那个时期的描写：

“在我的脑袋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也正是大多数中国人饿得半死的时候。。。因为生出来就吃不饱，所以最早的记忆都与食物有关。。。1960年春天，在人类历史上恐怕也是一个黑暗的春天。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草根，树皮，房檐上的草。村子里几乎天天死人，都是饿死的”。

听父母讲，由于营养不良，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得了水肿 – 腿肚子按下去一个窝，半天都起不来。不少人吃不饱饭，就空心菜充饥，由于没有油炒，吃下太多的空心菜消化不了，又原样拉了出来。工厂的师傅为此使用了专业名词，戏称之为“无缝钢管”。当时，我们家有一个保姆，她没有配给的粮票，为此，我们只能每顿都多炒菜，以菜代饭。还记得她每次吃饭时的湖南的嗓音，叫我和哥哥吃饭时要：“大些扒菜，细些扒饭”。也还记得有次大半夜被吵醒，原来是乡下的农民来我们家偷偷卖鸡/鸭蛋的。他们白天不敢出来，因为卖自留地的东西是搞资本主义，是要被没收的。

大学毕业后，有段时间我负责给一家工厂进口设备，出口产品。厂长比我大不了几岁，总是以过来人的口吻对我们办公室的女孩说，“小XX，你可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呀”。。。他经常和我国内国外的出差，有几次谈到那时他的母亲，为了全家人能有口饭吃，她每天凌晨2-3点，就到镇上唯一一家饭店/食堂门口拿个大锅排队，等着人家蒸完米饭剩下来的免费米汤。拿回来之后，和自己种的青菜煮一大锅青菜汤，这就是他们全家的伙食，但连这个也吃不饱。他最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但在享受了改革开放的红利之后，工厂最后还上市了，现在的他却成了一个不则不扣的“毛粉”，常常在微信上转传歌颂毛的文章和视频。他似乎不明白：正是毛，才让他知道了饿肚子的滋味的呀。

护士把所有术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大夫过来。我则躺在手术台上胡思乱想，上了岁数的人免不了总回想往事，于是便有了上面的不连贯的回忆片段，但不一会就失去了知觉。

麻醉醒来之后，检查已经完毕。大夫告，这次居然没有发现一个息肉，这样，下次可以五年之后再做检查了。咳，已经老到连息肉都没能力长了。但好消息是：下次再饿肚子要五年之后了，耶！

二零二四年七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