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的纠结

一个人乘坐中国民航从洛杉矶飞北京，这是目前仅有的一趟直飞班机。排队Check-in的时候，我后面有一对母女，女儿来送母亲回国。女儿央求我在飞机上照顾一下她的母亲，说她母亲不懂英语，我当然义不容辞。飞机延误了一个小时，等机的时候，这位母亲和我天南海北聊天。

母亲是一位到了退休年纪但仍没有退休的在北京工作的王姓医生，这里简称她为医生。医生只有女儿这个独生女儿，今年28岁，大学本科学的是教育。毕业后，在大洛杉矶地区的一家小学当老师。医生的丈夫去世多年，她经常过来看女儿。其实，飞机上举目望去，像医生这样年纪的父母不在少数，他们常年在中美之间，在来回儿女之间奔波。

医生健谈，她最纠结的是在哪里养老。她最希望女儿能回北京，她认为，只有女儿在身边，她老年才能幸福。我说，那您当初就不应该送女儿来美国读书，她也承认。但她说，女儿想到美国读书，自己又有这个能力，当不能委屈了女儿。女儿之前一直犹豫是留美还是回国，但自从她为女儿在美国买了房，女儿回国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了。我又说，那您明知结果，为什么还要给她在这里买房呢？她说她在北京有两套房，也用不着，趁房价高，就把大的那套卖了。而女儿在美国工作后一直在租房，她干脆用那笔钱在美国买套房子，一是女儿不用再租房，二来她也可以顺便投资赚点钱。我接着问，既然女儿喜欢美国，您又离不开她将来为您养老送终，何不搬到美国和心爱的女儿住在一起呢？她说，她不是没有想过，也来女儿这里很多趟了。但不习惯，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虽然会开车，但街道名称看不懂，出门仍然不方便。还有就是文化、饮食等，远没有在北京舒服。

这位医生的纠结普遍存在于我们这一辈。有人因此调侃：怪就怪你的儿女太过优秀，接受高等教育，背井离乡，甚至漂洋过海。如果是啃老一族，他们天天跟着你，又住在一起，何愁养老？可是话有说回来，哪个中国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我开导医生，儿女的事您应该少管了，让他们尽快独立。现在趁身体还行，您多出去旅游，享受生活。并开玩笑：您说不定还会在途中碰到一个如意郎君，相伴养老呢。。。

医生问我回国干什么，我说去看望95岁的独自一人住在老年公寓的老母亲。她说，为什么不让母亲过来跟你们一起住呢？我说，跟你一样：不习惯，第二次来美国时只住了一个月就坚持要回国。下飞机前，医生加了我的微信，说如果我在北京时间多，她想去养老院看望我的老母亲，为母亲把把脉 – 她是中医。她说，她考察过中国和美国两边的养老院，觉得怎么都没有和自己的儿女住在一起好。当然，她也在做最后不得已不得不去养老院的准备。这也就是她本来可以退休了，却现在仍要上班多攒些钱的原因。她告，女儿最近又回去上学了，想像她妈一样将来当医生。我说子承母业不是好事吗？您还可以在这方面传承您一辈子积攒的经验。她说，美国读医的学费很高，时间也较长，她现在的压力更大了 – 因为又要为女儿交学费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一辈子都在为儿女操心。但他们的养老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从传统的“孝道”上讲，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比例，他们的委屈和失望也就理所当然了。即便我的母亲这样的“老革命”，她就反复说过多次了：我有两个儿子，在旧社会，我怎么可能流落养老院？是的，时代在变化，她可能到死都为此会纠结。每当我听到她情不自禁这么说的时候，我内疚、自责，想到她为我们无私的付出而得不到她认为传统的“养儿防老”的回报，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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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这个年纪，养老已是抛不开的话题。我身不由己，我没有良药！但以为不必过于纠结，尽自己所能，顺其自然就好。比如说我主动把老人北京的两套住房都让给亲哥，让他能就近照顾老妈。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吧，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草于洛杉矶飞北京的航班上

二零二四年三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