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掀起上海热
王家卫拍摄的三十集的电视连续剧《繁花》最近风靡国内,大学同学群都在热议。我对连续剧从来都不太感冒,因为太浪费时间。但鉴于香港大导演和改编的小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光环,我抽空看了前五集,争取有时间继续看完。
《繁花》是我看过的第一部以上海方言对白的影视剧,让上海话在普通话一统的天下有了存在感,相信足以让几千万自我感觉优越的上海人回归骄傲。上海是我毕业工作之后(八十年代以及九十年代初期)出差最多的城市之一,《繁花》展现了差不多同一个时期老上海的霓虹灯,黄浦江畔的日落,外滩的经典建筑群,大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繁花》中的和平饭店与老傢伙有点缘分,因工作关系在那里住过3 – 4次。
五年多前曾调侃过上海人,特抄在下面,正好应景《繁花》。
二零二四年一月十五日
上海人
有同学在群里(5/12)分析了国内几个大城市人讲理的方式,观察确有独到之处。凑个热闹,咱也聊聊我眼里的上海和上海人。
论讲理,俺严重同意,上海人堪称践行“君子懂口不动手”的典范。多次在上海看到上海人在公共汽车上吵架,双方都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最后骂到两人的嘴巴和鼻子都快碰到一起了,但也决不动手。北方人尤其不能忍受这一点。换成北京人,大板砖可能早就拍上去了。
上海人对于上海之外的人统称乡下人,还特别看不起说带苏北口音上海话的所谓“江北人”。当年在北大荒,我的班长来自上海浦东,虽然满口纯正上海腔(至少在我听来),但那时上海(浦西)人视(上海)浦东也为乡下,浦东人被归于“江北人”一类。因此,上海人甚至都不愿意带他玩。班长知趣(或有志气),大部分时间只好和我们北方佬混。看来,那时上海人的口头禅“宁要城里一铺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绝非戏言。
和上海人谈个买卖,可费劲了 - 斤斤计较呀。但只要签了合同,你基本上不必担心他们偷奸耍滑,他们办事是认真的,说话是有信誉的。不像东北人,什么都“没问题“,上来就“咱哥俩谁和谁呀“的。酒足饭饱后,说的什么早就忘干净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给自己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找供货厂家,北京以北的基本不考虑。
上海人精明。你想楷他的油谈何容易,但多数情况下,他们也并不想赚你的便宜。人家讲究的是公平二字。和上海同事出差,买个胶卷照相照到剩最后一张时,人家会说,咱们来张合影吧 - 都不吃亏。要是北方人,少不了为此推让半天。
1971 年,第一次到大上海就领教了上海人的精明。外滩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位穿着文质彬彬的年青小伙。上来就问我有没有笔,再问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其实他是看到了我别在上衣口袋的笔了。我把新买的圆珠笔递给他,他没有写字,而是飞快地从兜里掏出刻字的工具,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就在笔上熟练的刻上了毛主席诗词中的两句,再麻溜的抹上“金”粉。然后告,每个字2分钱,一共4毛几分钱。“乡巴佬”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时,人家拿到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上海滩了,下图是我那次在上海的留影,上衣口袋上的那只笔依稀可见。老实说,人家没有偷,最多有欺骗之嫌,不过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度”矣。
摄于上海外白渡桥的上海大厦
那年月,全国只有上海市有半两的粮票。早点油条可以买半两,也即北京油条搅在一起的两根中的一根。更有甚者,上海人把16 开包装纸裁成四分之一用。你在北京买一根油条,北京人一定会给你一整张16 开的包装纸。我一次曾经要求上海的售货员多给点纸,以免油手。但人家说,你用两个指头拿油条,不用那么多纸的 - 死活不肯多给。换句话说,上海人认为我那是浪费。
我最佩服的是上海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他们的眼睛特别尖。车门关上以后,在后门的她会大声喊:前门刚上来的四位,有三位还没有买票。你如不理她,过一会,她会挤过人群。来到你的跟前,请你出示月票或买票。我搞不明白的是那时全国都是大锅饭,你那么自找辛苦图什么呢?我问过,上海售票员并没有多卖多奖励的制度。看来,只能解释为上海人做事认真的基因,解放(49 年)后那么久了,仍然旧习难改。
上海产品质量最高,价格也好。那时出差上海是美差,但也头疼,因为总有人要你带这带那。记得那时我买双上海产的回力牌球鞋,10 多块钱,是普通工薪阶层月工资的3 – 4 分之一。且只有上海有售,还不是常有。那时,骑辆上海生产的永久牌31型(锰钢,全链套)自行车,简直就像现在开辆宝马/奔驰车。文革以前,北京一些商店的招牌上冠有“上海迁京”的字样,比如,四联理发馆,中国照相馆;蓝天服装店。。。我那时还小,曾问过父亲,“上海迁京”的小字是否多此一举。1956 年,为了提高北京服务业的水平,中央从上海搬迁了几十个优秀品牌店,支援首都。仅服装行业,就有20多家。“上海”本身就是块金字招牌,“上海迁京”更是百里挑一,金上加金。
北京西四大街的造寸服装店
相对而言,上海人做事守规矩。大学毕业后,我分到机械部当官做老爷。到下面工厂时,请客吃饭习以为常。唯独一次去上海一家工厂,谈完公事后,厂长让下面的科长领我们到他们工厂职工食堂吃午饭,饭后按照部里的规定交四两粮票和两角钱。因仅有一次,故印象深刻。不象北方的一些工厂,上菜能摞两层,吃不完,还放不下面子绝不打包。
当然,上海人也还不至于目无领导,但安排照料有如阿庆嫂 - 不卑不亢。那年我们举办了上海第一届国际汽车展览会。不料,观众竟在各个柜台疯抢印刷精美的广告资料,外商都傻眼了。马上,上海举办方出台一条内部掌握的规定;持机械部工作证的人员才可以随便领取柜台资料。其实这些上海人不是真的要看,而是不拿白不拿,拿了好像才值回门票钱。他们毫不掩饰地说,拿回家给小孩子包包书皮总好得啦 - 可见上海人办什么事都讲究效益。
因工作关系,我常陪同外宾去上海。为了工作方便,外宾住哪里,我基本也住哪里。我们报销有限制,上海分公司就经常让我象征性地付个比方十元人民币/一晚住在和平饭店。说到这里,有一个小插曲。那年,我也是住和平饭店,正好家兄在上海出差。我约他晚上来饭店顶层餐厅一起吃个饭。约定的时间到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当时没有手机,我只好下楼。发现,其实他早就到了,但被门卫拦在那里就是不让进去。门卫理直气壮的说这人没有房卡,不是本饭店住客。我知道这帮门卫狗眼看人低,反问到:我天天进门,你们怎么从来不问我要看证件?你明明知道人家是找我的,为什么不打电话到餐厅找我?一通臭骂,小赤佬没敢再吭一声。上海人开放最早,崇洋媚外,以貌取人,由来已久。所以,别看上海人一般工资不高,住房憋屈,但出门绝不将就。普通工人也能打扮得油头粉面,皮鞋光亮照人。文革时期风行一时的“衬衣假领”,据说是上海人的杰作。
上海外滩的和平饭店(南楼110 年,北楼89 年了)
一次,我走在上海市区的大马路上。居然有人用上海话向我问路,让我开心了好几天,甚至还在朋友那里炫耀。老婆有时就拿我开涮,称我为“上海人”,她是东北人,以为上海人就是抠门,小气的代名词了吧,但很享受我也像上海人那样怕老婆。其实,我哪里够格上海人呀,不过是能听懂几句上海话而已,比起我吹嘘的“能听不能讲”的广东话差得何止一星半点。应该说,上海人太过优秀,就像犹太人。“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 古人所言极是。不光是老婆,相信很多中国其它地方的人对上海人也都有某种成见。他们表扬一个上海人是这样的:XX挺好的,一点儿都不象上海人。。。
做为上海人的你,听到这类“表扬”,你又会有怎么的联想呢?
草于美国芝加哥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