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送来黄瓜苗,种下去。几个星期后来送自己包的粽子,并说黄瓜已经开花了,要结果了。再看看自己的那几棵,怎么那么病殃殃的,细麻秆上倒是有花骨朵,可是像刚跑完马拉松,有气无力。朋友提醒说是肥料不够,我问他用什么肥,他说就是沃尔玛买来的。于是赶紧去买肥料。
买回来一袋,打开一股呛鼻的臭味。以前也用过化肥,没有这么臭。只记得在农村插队,打开日本尿素,一股亚摩尼亚臭味,不仅呛鼻,还熏眼。
那是70年代初,北京知青在贫瘠的黄土高原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些高干子弟把陕北老区贫困的情况反映到北京,中央采取措施,其中包括支援延安农村日本尿素。
各村派人到公社拉回尿素,每个村按人口多少平均分。我们村很小,三只驴驮回来十几袋。我们哥儿几个一看口袋上的日本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还是文革期间,在与世隔绝的黄土高原,看见外国货,就像是犯了罪一样。这要是在北京,用小日本的玩意儿,还不得戴高帽游街。
(网上照片)
“没事儿,”一个哥们儿说,“北京来的,一准儿没事儿。”说的没错,没过多久,中日就建交了。我们后来总是说,中日两国关系是建立在牢不可破的尿素基础上的。
那天晚上,躺在炕上,我们还在议论,尿素口袋上写着“株式会社”是什么意思。一个哥们儿说,小日本的日本字都是咱们的汉字,可是没学好,“会社”应该是“社会”。“那株式是什么意思?”那个哥们儿想了想说,“就是猪屎的意思,小日本是个猪屎社会。”大家哈哈大笑,吹灯睡觉。
第二天,队长召集大家开会,宣布喜讯,北京给咱送来了日本尿素。“这东西可珍贵了,”队长说,“咱得省着用,掺在牛粪里。”不知队长去公社拉尿素时,是受了培训,还是自己发明的使用技术。陕北传统的肥料就是牛粪,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起牛粪”,就是掏牛圈,把牛粪从牛的窑洞里掏出来。那是我们知青最不愿意干的活儿,牛圈里跳蚤特多,咬得满腿都是包,痒得要死,还把跳蚤带回窑洞。
那一年,老天有眼,风调雨顺,日本尿素有功,小麦和玉米的产量猛增。黄土高原土地贫瘠,我们村平时上了牛粪,小麦一亩产量也只有80斤。加了尿素以后,产量翻了一番,老乡们都乐开了花。尝到了甜头,这日本尿素真是神奇,第二年,大把大把往地里撒。结果把地烧坏了,不但没有增产,反而几乎颗粒未收。辛亏离村子比较远的地没上尿素,还保住了一些收成。那年一个工分不到两分钱。
日本尿素的口袋是尼龙布,很结实,有人就用尿素口袋做裤子,成了当时的大笑话。腿上写着日本产,屁股上写着尿素。想把口袋染黑,把字盖住,可是尼龙很难染。想得到尿素口袋还不容易,成了某些干部的特权。许多作家都有文章回忆“尿素裤”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心酸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