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 Theroux是美国作家,擅长写游记,特别是坐火车旅行。80年代,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坐火车纵贯中国东西南北,写了一本书叫《Riding the Iron Rooster》。在书中他栩栩如生地描写了那个年代中国人的生活。很多事我们自己不太在意,经他一写,才顿悟,是啊,中国人就是这样。
因为他还会说中文,所以特别喜欢跟中国人聊天。书中有一个篇章,专门写他对中国人“笑”的困惑。他发现中国人微笑少,其他莫名其妙的笑多。该笑的时候笑,不该笑的时候也笑。虽然他会说中文,但政府还是派了一个“翻译”跟着他。他就问翻译,看,那个人摔倒了,为什么还有人笑?翻译无语。
看了以后很有感触,大半辈子生活在美国,光一个“笑”就能赤裸裸地暴露出骨子里还是中国人。我狠狠地反省自己,清楚地记得几次“不该笑的时候也笑”。一次是在中国读研究生,哈佛大学数学教授Phillip Griffiths来讲学,我被派任为他的生活陪同,负责他日常生活的安排,跟他一同住在西郊友谊宾馆。有一天的安排是去长城,我和司机在他的楼下等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就上楼找他(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他见到我,说肚子不舒服,不能去了。我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头天晚上吃烤鸭,他老兄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接一口,比谁都吃得欢。你现在肚子不舒服,谁让你吃那么多,你洋人的肚子盛不下那么多中国鸭子。
另一次是在美国,和一位农业部官员聊天。聊到尽兴,她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没想到喝的有点太急,呛着了,不停的咳嗽。我又笑起来了,因为跟她比较熟,就不是“扑哧”一声,而是大笑,还挖苦一句,“走错地方了吧。”
还清晰地记得数学教授和农业部官员尴尬不解的面部表情。你不关心我,问问有事没事,笑什么笑。中国人的这种笑,只有中国人自己了解。20多年前,新买了一两面包车,刚开回家就让人撞了一下。两天后回车行上牌子,在车行打工的一个广东小伙子,一见到我的新车瘪进去一块,大笑起来。我没有生气,新车第二天就被撞了,不是很可笑吗?
这是一种幸灾乐祸,是中华文化中的糟粕。英文和其他语言都没有十分准确的翻译,只有德文有一个schadenfreude。心理学家和生理学家都分析过幸灾乐祸的原因,但是都没有涉及到中国人幸灾乐祸的根源。一位中国社会学家指出,中国人的生活太苦,太艰难,苦中寻乐,看到别人遭难,自己平安无事,就是乐,就是幸灾乐祸。
911恐怖事件后,国人幸灾乐祸,拍手称快;美国新冠肺炎病例突破10万,抖音上拉出“热烈祝贺美国疫情”的横幅,十几万人点赞…,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到暴富,恶习不改,总是找各种借口“笑”,大笑、微笑、欢笑、哄笑、暗笑、假笑、奸笑、傻笑、淫笑、嗤笑、狞笑、苦笑、冷笑、狂笑、干笑、讥笑、嘲笑、耻笑、皮笑肉不笑…一个人摔倒了就觉得很可笑。
摔倒了真的可笑吗?美国有一个滑稽电视节目《Funny Home Videos》,常常有人摔倒了,引起满堂哄笑。是,有的时候狼狈地摔倒了很可笑,但是必须有一个大前提,就是摔倒了以后没事,拍拍屁股站起来,自己也会觉得很可笑。在摔倒当时的一瞬间,谁都不应该笑。
住在海外的华人,要时刻检点自己,不要让潜意识里的那个“笑”作祟,不合时宜地迸发出来。要陶冶自己的情操,培养同情和怜悯,多一点爱心,少一点仇恨。把异国他乡当作自己的家园,入境随俗,不该笑的时候千万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