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邂逅（25）评特级

        1991年教师节，海南省政府在《海南日报》上宣布，决定在全省中学评选第一批特级教师。

        按照评选有关政策及程序，农垦中学可以上报四个人的材料，经过全体教师民主推荐，学校领导研究决定将L（物理一级教师）、Z（数学高级教师）、李培永（语文高级教师）和L（语文高级教师）上报（以上名单按得票多少排列）。

       学校民主推荐得票最高的是赖校长。他说：“这次是评特级教师，我当校长二十多年，虽然也是一个高级教师，但是一直没有上课了，等以后参加特级校长的评选吧!”他的高风亮节，赢得了全校老师的热烈掌声。 

       赖校长主动宣布弃权，又让一位老师得到一次机会。

       海南省这次评特级教师的条件中有明确规定，必须是具备高级教师资格的才可以申报。学校民主推荐得票仅次于赖校长的就是L，他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一级教师，不符合评特级的基本条件，但是，他就是要占着茅坑。谁也奈何不了他！因为他是学校的党委书记。

        经过农垦总局教育处研究，报省教育厅的只有我和Z副校长。

        1991年12月26日省教育厅通知我到该厅电教招待所报到。报到后才知道：这次负责考评语文特级教师的是省教研室田厚谦主任、海南中学语文教研组长、高级教师杨俊良老师和三亚二中语文老特级梁启圣老师。这次全省十九个县市和农垦总局，上报参加考评语文特级教师的共有十位，除我和海南中学的吴荫华老师之外，其余八位都是校长。

        十位全部报到之后，田主任主持会议，并宣布这次考评程序。

        所有参加考评的老师都必须上两节课：考评的第一节课，今天就在这里抽签决定上课的内容和上课的地点。内容是三本高中语文课本中，专家指定的篇目，抽中哪一篇就讲哪一篇，就在这里准备，不能回家；上课地点分别在海南中学、海口一中和侨中，抽中哪个学校就在哪个学校，不得调换。上课时间在明天上午，随时听候通知。考评的第二节课，在参加考评教师所在学校自己执教的班级上课，听课时间由考评组决定，不提前通知，随到随听。

        田主任还没有讲完，有三位校长问他，是否可以不讲课。田主任说，可以不讲课，但是不上课就不能参评。那三位校长说他们二十多年没有上课，不参评了，当时就走了。他们三位与农垦中学赖瑞光校长事前就主动退出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呀！

        田主任接着讲，在教学业务方面，考评小组还要检查教案和学生作业的批改情况；在教学研究方面，必须提交至少三篇，在国家级学术专业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在德育工作方面，要考察班主任工作的业绩；最后，还要到学校听取师生的意见。

        田主任建省之前就是广东省海南地区教研室主任，非常熟悉中小学教育教学工作，而且为人正直、原则性非常强。我刚到海南不久，农垦教研室吴多雄主任就带我去拜访过他，向他转告全国中学语文研究会（以下简称“中语会”会长刘国正希望尽快成立海南省中语会的嘱托。

        1990年暑假，我已经办好了调动手续，准备9月1日到农垦中学报到时，接到全国中语会到承德避暑山庄开会的通知，请示赖校长，他让我以农垦中学的名义去参加会议。我到承德避暑山庄后，首先去拜见刘国正先生和张定远先生。国正先生听说我马上要调到海南农垦中学后，首先表示祝贺，然后非常严肃地说：“我这个全国中语会长一直在想，海南建省两年多了，还没有成了立中语会，是我的失职 啊！希望你去了之后，想办法推动一下，尽快成立省中语会。具体事宜，到时你就与我们的秘书长张定远直接联系吧。拜托了！”      

        我到农垦中学报到上班，基本理顺之后，就在吴多雄主任的带领下拜访了田主任。田主任工作责任感非常强，当即就与我们两人一起研究了省中语会筹备组人员名单，我把张定远秘书长的联系方式告诉他，请他与秘书长直接联系。后来参加过几次田主任主持筹备会议，算是比较熟悉了吧。 

        田主任看着那三位校长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说：“文件上写得那么清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请你们七位候选人抽签吧！”

        我抽的课文是高二的自读课文《警察与赞美诗》，要求一课时完成教学任务，地点在海口一中。听课的只有田主任、梁启圣和杨俊良三位评委。但是，海口一中教导主任没有听清楚上级的电话通知，把我要去上课的那个班的学生，调到学校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等候。等我和三位评委走到四楼那个班的教室门口，一看教室空无一人。田主任立即打电话，该校教导主任马上去阶梯教室，带学生回自己的教室上课。尽管这节课来回折腾了七八分钟，还是上得非常成功。三位专家打的平均分为95.7分。

        我的教案平均分是95分；作业批改平均分是89.7分；教学研究得分97.7分；德育工作95.3分；群众意见84分。上述各项分数分别乘以“加权系数”，最后实得分为94.11分。“专家学科小组结论”：“完全具备特级教师条件”。

        1992年教师节，海南省政府举行庆祝教师节大会，给首批特级教师颁发《特级教师证书》，在《海南日报》上公布首批特级教师名单，语文特级教师共五名，也就是说，通过考评又淘汰了两名校长。

        用一句不那么优雅的话结尾：海南省第一次评语文特级教师，就有50%的位子被有权的人占据之后浪费了！

 【附录】顶撞书记被免职

        1990年9月，应海南省农垦中学赖瑞光校长邀请，我调到农垦中学了，而且，跟我一起去的九位老师，都是武汉市几个重点中学的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等主要学科的高级教师。当年，赖校长要我们教应届高三，希望高考升学率立竿见影出成果。我建议校长让我们这批老师从起始年级开始抓起，争取三年见成效。于是，我们这批海南武汉人团队与原来的老师们一起经过三年拼搏，让农垦中学高考成绩，从名不见经传到全省第二名。

        三年期间，从高一到高三，我一直教两个班的语文，兼高一（6）班班主任。第一年开学不久，赖校长一定要我当语文教研组长，半年后，又要我当教导主任。但我坚持把我教的两个班学生送毕业了。

        大约是1994年六月底吧，赖校长随省教育厅组织的考察团出国考察去了，学校暂时由党委林书记全面负责。放暑假前，我按例行规定和学校制定的有关政策，拟定了全校各科教师下一学期的任课安排。这也是教导主任每学期结束时，份内必做的工作。然后，呈交全面负责的党委书记审阅。

        没有料到，党委书记让办公室主任通知我去他的办公室。我进他的办公室，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进去打招呼，他既不理睬也不让座。过了好一会，他抬头看我一眼，开口就质问：“你是怎么安排下学期老师们的工作的？”

        我在他旁边的木制沙发上自己坐下后，说：“按例行规定和学校有关政策安排的呀！”

        接着，他非常直截了当：

        “你为什么只安排H老师一个班的课？”

        “他是教研组长，按学校规定，上一个班的课也享受全额年终奖。他们组的小W老师如果只上一个班，不仅每个月拿不到‘满工作量’奖金，而且，年终也只有50%的奖金。所以，我请H老师给一个班的课让W老师上。让年轻老师多一些锻炼的机会，也多一些收入。而且事前我找H老师商量过，他也同意了呀！”

       “他同意了，你请示了党委吗？你找我说过这件事吗？简直是目无领导！无组织无纪律！”

       “有理不在声高，请你不要乱扣帽子。在没有开全校教师大会，公布下学期教师安排之前，我已经把安排计划呈送给你了，怎么叫目无领导？你通知我到你的办公室来，我马上就来了，怎么说我无组织无纪律？”

        “你还有理了！你这种态度对领导说话就是目无领导！”

        “那你对我是什么态度呢？是的，你是党委书记，职务比我高那么一点，但是，我比你年长呀！进办公室后，我跟你打招呼，你回应了吗？你让我坐了吗？我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不懂基本礼节的书记！”

        更没有想到，书记居然猛地一拍桌子，简直是吼起来了。

        “你太骄傲了！我今天就是要批评教育你一下！”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但是，我仍然非常平静，反唇相讥：

        “批评是你的自由和权利，但是，教育我，我觉得你还不够资格！”
        他一听就歇斯底里了。“我要免你的职！马上把你的所有工作交出来！”

       “我的特级教师你也能免吗？我非常感谢你免了我的教导主任，赶快在全校大会去宣布吧！谢天谢地。尤其要谢你！”

       我快步离开了那个满脸怒气的书记，感到神清气爽。

       那位书记原本就是一个非常自私，且心胸狭隘的人。1991年海南省评首批特级教师时，文件中规定，评选的“硬件”之一，被学校推荐者，必须具备高级教师资格。而他当时只是一个“中教一级教师”。学校民主推荐第一名是赖校长，第二名是他这位书记。赖校长当场就对全校老师说：“感谢大家对我的投票支持，但是，我当校长二十多年没有教书了，这次就不参加特级教师评选了。等以后评选‘特级校长’时，大家再投票支持吧！谢谢大家！”全场老师为赖校长的高风亮节热烈鼓掌。在场的他，明知自己硬件不合格，就是不弃权，挤占了合格教师可能被推荐的名额。

        排课事后，我左思右想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自视为领导的书记呢？但是，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感谢他免了我的教导主任。从来农垦中学就不想当什么组长啊、主任啊，只想集中精力继续探索语文教学的规律，特别想研究一下，在生源不如华师一附中的教学环境中如何实施语文教学改革。

        他果然在赖校长还没有回国之前，宣布免去我的教导主任职务。我也真心感谢他让我从繁琐的事务性工作中解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