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人生（143）我的语文教师之缘

世间万事万物，缘起很重要，往往对未来有根本上的影响。

那么，我高中毕业被推上讲台，当中学语文老师，缘起何时何地何事呢？

从记事时起，我就在武昌通湘门外李家花园生活着，在老关庙小学读小学一年级，开始走出李家花园，离家大约走二十分钟吧，所见所闻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范围。祖父和父亲一辈子种花，没有文化，家里唯一有字的书，就是供在神龛上的《李氏族谱》。

从小学语文课本上慢慢认识到原来世界那么大，我将来做什么呢？往返上学路上，每天都要四次翻过粤汉铁路，看着火车司机驾驶火车奔驰向远方，非常羡慕，梦想如果我将来当火车司机多好啊！我们李家花园当年正在武昌南湖机场的航线下面，不知多少次，躺在花园的草地上，耳听呼啸而来的飞机轰鸣声，仰望着它飞过头顶，梦想我将来能开飞机上天多好啊！1956年开始修建武昌火车站，那些开推土机、挖掘机的铁道兵战士，也曾让我梦想长大了像他们那样，去当兵该多好啊！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将来当一名老师!

1962年读高中时，差一点真的实现了当兵的梦想。梦想因“浸润型肺结核”而破灭，接着休学一年。休学期间，家里只有我学过的课本，没有书看，每天到医院打完一针“链霉素”，就去湖北省图书馆阅览室看看报纸和杂志，因了阅览室张老师的帮助，在湖北省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看了许多课外书，特别抄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那一段名言，准备“为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而献身。也没有想过将来当老师！

1965年高考后报志愿，看到原64（2）班几个好朋友，已经在“西军电”、“北京工学院”、“华南工学院”读大学了，我也决定报考这几所大学。结果收到的是武汉市教育局的“录用通知书”，通知要求9月1日到湖北省实验师范学校语文短训班报到。被组织上分配当老师了。真不知道我的教师缘起于何时？

有朋友说，缘起“李家花园”。你的父亲一辈子种花吧，俗称“花匠”，雅号“园丁”。园丁，本义就是专门从事园艺的劳动者。比喻义指的就是教师。这也许有点道理吧。

我们那个年代的学生，长期接受“驯服工具论”的教育，听党的话，服从组织分配，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要当老师，既然已经分配好了，那就只有去呗。

也许这也算是缘分吧！虽然不是“自由恋爱”，但是如同我们长辈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大多一生还是蛮幸福的。而且，这次服从分配，准备去当老师，对我的未来确实还是有根本上的影响。

短训结业，分配到一所65年才建起来的新校——武汉市水厂路中学。那个学校真是“新”啊，除了看门的张师傅是一位退休老工人外，学校的书记、校长等领导都是中年人，四十个老师，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和短训班刚结业的学生。66年毕业的小学生名单早就到学校了，但是学生却没有到校。还没有教过书的新老师聚在一起，每天“政治学习”之后，就是下棋打牌了。后来开始“复课闹革命”，有学生来“闹革命”却无课可复！无课本、无计划、无教案，老师们手持“红宝书”或“两报一刊”社论，走上讲台照本宣科。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招生，学校才逐步走上正轨。

1978年，时任水厂路中学校长安大庭，即将调到硚口区重点中学——武汉43中，他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去43中教高中，我毫不犹豫地跟他去了。知遇之恩促使我兢兢业业认真教学，而且立志成为一个真正的语文老师。初始目标，完成安校长的文科升学指标——“争取不剃光头”——只要有一个学生考取大学就行；同时争取让自己写的文章，在上海《语文学习》或北京《中学语文教学》上公开发表，实现语文人生零的突破！

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后，我执教的文科班超额完成升学指标，同时我的处女作《<住户代表>的诞生》，公开发表在《中学语文教学》1980年第8期上。那个年代，中学语文教学有影响的刊物就数这两种了，当我接到编辑用挂号信寄给我的清样，请我修改好立即回寄编辑部时，我捧着漫溢油墨香味的清样，久久凝视，舍不得动笔改动哪怕一个标点！我自信，第一次把手写的文字变成了铅字成为现实，还愁第二次吗？这也是我从被当老师，主动转向一定要当好语文老师的里程碑！

1979年春节，在武胜路新华书店门口，邂逅母校原校办农场场长、时任母校总务主任王仕良，他听说我当时是43中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之后，说，现在母校非常需要年轻教师，热情邀请我回母校当老师。约好假期结束就回母校去见袁福校长。

回母校见到袁校长当天，老校长就决定按程序把我调回母校，而且为了服众，让我试教一周，考察我是否具备重点中学高中语文老师的水平和能力。语文组全体老师和学校所有领导听完课后写出书面结论。袁校长最后拍板，立即给武汉市教育局发出商调函。历时一年多，终于回到母校当语文老师。

如果说43中安校长为我奠定了语文人生起航的里程碑，那么华中师大一附中袁校长，则是我一生走在语文教育教学高速路上的领路人。永远难忘两位老校长！

【附录】我的处女作：《住户代表》的诞生

在教学生学习侧重记人的记叙文时，我是这样进行的：

一开始，我只用几分钟的时间，简单地讲了记叙文的要素：人、时间、地点、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并把这些要素写在黑板上。接着，让学生默读初中《语文》第一册中的几篇文章：《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人民的勤务员》、《一件珍贵的衬杉》、《草地晚餐》。要求学生读完后，找出“六要素”，并按记叙文的特点，分段归纳大意。 然后进行讨论分析。我有意识地引导学生领会记人的文章在记叙要素方面的特点，使学生明确记人的文章要以“人”为核心。以人物的活动贯串始终，围绕人物的活动交代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经过和结果。

当学生都认识到上述特点以后，我又要求学生把《一件珍贵的衬衫》和《人民的勤务员》作对比分析，通过分析，引导学生归纳出记叙文中人物活动的两种类型，一类是连续性活动。如《一件珍贵的衬衫》；另一类是非连续性活动，如《人民的勤务员》。

    然后又结合四篇范文讲了叙述和描写两种表达方式。最后，要求学生课下再把这四篇范文认真地读一读，进一步领会记叙文的要素、类型和表达方法，并为写篇记人的记叙文准备材料。

    这次作文指导课共进行了两课时，其中学生活动时间约占六十分钟。

第二天作文课，我在黑板上写完题目《我最熟悉的一个人》以后，作简单提示，要求联系昨天学习的内容，围绕“我最熟悉的一个人”选择材料、组织材料，允许学生自行命题。结果，全班五十个学生，都能在两课时内完成，人人都感到有东西可写。有的写《班主任》，有的写《我的母亲》，有的写《邻居》。《住户代表》是这次作文中写得较好的一篇。

住户代表(原稿)

午后，雪下得更大了。从医院出来，一路上，我手里拿着替妈妈领的药，心里还惦记着病在床上的妈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回到家里，却不见妈妈的人影。炉子上一把水壶，壶嘴还不时吐着白气，炉边的桌上一碗未吃完的饭早已凉了……

“妈妈上哪儿去了?”我正纳闷，邻居龙阿姨告诉我，妈妈刚吃午饭时，听到收音机里说今天晚上零下十度时，丢下碗筷就背着梯子上平台包水管子去了。

“上平台去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问。是呀，上平台可真不容易，我们三单元没有洞口，须背着梯子到一单元去，而且还得爬完六层楼，今天风雪这么大，生了病的妈妈……，我没有忍心想下去就冲出了大门。

狂风咆哮着发出吓人的吼声，片片雪花纷飞着，我用尽力气总算上了平台。

妈妈踏着积雪站在水箱前，她那件蓝色的工作服上布满厚厚的一层雪，被风吹乱了的短发覆在她那隐藏了细小皱纹的额上，苍白的面色有些吓人。她正不时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草包覆住大大小小的水龙头，又用铁丝将它们牢牢缠住，最后似乎还不放心，又从衣袋中取出铁钳加道工，直到铁丝拧得不能再拧下去了。她才舒口气，信手拉下脖子上的白羊肚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水……

回家的路上，我向走在前面的妈妈问道：“妈妈，您干吗非让自己上平台包水管子，难道您不知道自己病了吗?”

妈妈理了理蓬松的头发，回头笑着说：  “你不知道吗?今天晚上零下十度。如果不趁白天把水龙头包住，准得冻炸，那明天大家到哪去用水呢?”

“哦！”我点了点头，凝视着妈妈在积雪中行走的背影，想了许多，妈妈是这儿的住户代表，整天价东家西户忙个不停，什么张家的水管坏了，李家的厕所不通，都是她热心干的事，就连每月的灯水费、房租费都是妈妈从一楼到六楼挨家挨户地去收，难怪大家都说她是个热心人哩！

 这样想着，不觉到了家门，可不是嘛，门楣上贴着鲜红的“优秀住户代表”奖状是那样地耀眼！

看了陈永芬同学的这篇作文后，我觉得文章选择的材料很好，热情歌颂了一位热爱社会工作，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的居民干部。文章能以“人”为核心交代故事情节，基本上符合作文指导课提的要求。但是，从原稿中可以看出，陈永芬同学在组织材料方面还做得不够好，重点场面的描写不细致，场面变换太突然，因而中心还不突出，情节发展不太合情理，文章内容也显得单薄了些。针对这些问题，我决定采取“面批”的方法，帮他改好这篇文章。

和陈永芬谈话时，我先向她了解这篇作文取材是否真实。从谈话中知道，她写妈妈的这件事，是真的，我就当面肯定这篇作文的优点，然后和她一起认真分析文章存在的问题。

 原稿中写到“我用尽力气总算上了平台”以后，就直接描写“妈妈”用草包水管的场面。我指着作文中的这两段，对她说：“你开始是怀着担心而又急切的心情去平台上找妈妈的，当你看到妈妈在艰难地包水管时，你是什么心情?你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从你的文章中一点也看不出来。”接着我又反问了她一句：“难道你当时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回家的路上，才和妈妈说话吗?”陈永芬同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又把作文重看了一遍，认为的确是忽略了当时的真实情节的描写。这时，我又翻开讲过的范文《一件珍贵的衬衫》，要她认真地读读其中的“马路上”“医院里”“交通中队里”三个部分，体会一下重点场面的描写和如何变换场面的写作方法。

    解决了这篇作文存在的主要问题之后，我又给她指出，原稿中先说天气冷，“狂风咆哮”“雪花纷飞”，后来又突然冒了一句“擦着额上的汗水”，这样的描写不太合乎情理。这虽然写的是细节，但是细节描写必须真实。

    最后，我要求他按照这次谈话的要点，认真修改原文，同时提醒他注意纠正错别字和修改病句。

陈永芬同学在谈话后的第二天，就把修改好的作文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这就是我要向大家推荐的一篇优秀作文。

住户代表(修改稿)

午后，雪下得更大了。从医院出来，一路上，我手里拿着替妈妈领的药，心里还惦记着病在床上的妈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里，却不见妈妈的人影．炉子上的水壶不时地吐着白气，桌上放着一碗未吃完的饭。

    “妈妈上哪儿去了呢?”我正纳闷，邻居龙阿姨告诉我：“你妈妈刚才吃午饭时，听到收音机播送寒潮消息，说今晚气温下降到零下十度，她扔下碗筷，背着梯子就上平台去了。”

    “什么?上平台去了?”我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问。是啊，上平台可真不容易!我们三单元没有上平台的洞口，须背着梯子到一单元才能上去，而且还得爬完六层楼。今天风雪这么大，生了病的妈妈……我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门。

    狂风怒吼着，雪花飞舞着。我打了个寒噤，但还是咬紧牙关，沿着妈妈的足迹．赶到一单元上平台的洞口，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平台。    。

    妈妈迎着狂风，踏着积雪站在水箱前。她那件蓝色的工作服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花，被风吹乱了的短发覆在她那隐藏着细小皱纹的额上，不知是水还是汗珠正顺着苍白的两颊滴下来。

    我轻轻地走过去，有些埋怨地说；“妈妈！您干吗一个人跑到这上面来?您病着呀！”

    妈妈答非所问地说：“芬，你来得正好，帮我把管子上的草包按紧。”

    她说着，用带着手套的手按了按胸口，慢慢探下身去，拾起草包，艰难地直起身来，将草包盖住水龙头，用铁丝把它缠好。全部包好后，又从衣袋内取出铁钳，将铁丝拧得不能再拧下去了．妈妈才停下来舒口气，信手拉下脖子上的白羊肚毛巾擦着额上的水珠……

    我默默地替她帮忙，心中一阵难过，觉得眼睛也潮乎乎的：妈妈那一舒气声，牵动了我幼小的心。

    回家的路上，我凝视着在积雪中行走的妈妈的背影，想了许多，妈妈是我们宿舍的住户代表，一有休息时间，她就走东家访西家。张家的水管坏了，李家的厕所不通，妈妈都热心地帮他们搞好，每月的水电费、房租通知单一到，她就从一楼到六楼挨家挨户地去收。这儿的居民都称赞妈妈是个热心人，我为自已有这样一个好妈妈感到骄傲。

想着走着，不觉已到了家门口，抬头一看，门楣上那鲜红的“优秀住户代表”奖状是那样地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