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涯
(图片来自网络)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小的时候是见过知青的。知青的样子或者生活我完全没有印象,在老家村子里生活的记忆中也从没有听说过”知青“这个词。
那天应该是吃过晚饭后的傍晚,大概是高中生年龄的小姑姑带着我找她的朋友玩,路过小学的操场。那条小路和操场隔着一条小水沟,水沟上架着一块青石板,上小学后我曾经无数次走过那块青石板在进学校。那天经过时小姑姑稍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操场那边,不过眼光很快就暗淡下来,低下头拉着我快步走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操场那边有几个人在打篮球,有笑声,他们看起来是和姑姑、二叔他们很不一样的人。最重要的是我看见了湘姨,她是妈妈的表妹,她的家不是在县城里吗?我被小姑姑快步拉着走了,小姑姑那天很奇怪,和平时活泼轻快的样子很不一样。
后来离开家乡到了北方的大城市生活。有一段时间流行伤痕文学,半懂不懂的我看了很多关于知青的小说、报告文学。为他们的命运叹息、为他们的生活感慨。但“知青“对我而言仍然是遥远的存在。
直到我大学快毕业,一次偶尔的闲聊中,妈妈说到湘姨是最后一批由知青保送的工农兵大学生。我才终于意识到很多年前的那天,我看见的是村里的最后一批知青。我也终于明白了小姑姑那天暗淡的眼神和低下的头意味着什么。知青是城里人,我们是乡下人,那条二尺宽的小水沟隔着的是两个世界,城里与乡下。
电视剧《血色浪漫》里,从北京来到陕北插队的钟跃民坐在山梁上听着秦岭的信天游,歌声悠悠,仿佛爱情就在眼前,而他们却无法去握住对方的手,山梁间的那条沟提醒着他们来自不同的村落,也是不同的世界。后来钟跃民当兵走了,秦岭回城了,而生长在那些村落的人依旧一代代地唱着:“见个面面容易,唉,拉个手手难”。咫尺天涯,看得见却够不着的有爱情,在黄土高原之间,也在城市与乡村之间。
“知青”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一场运动让一代人的命运轨迹彻底改变。运动过后,关于“知青”的文学作品和影视剧层出不穷。或为他们的艰难哀叹,或为他们的曲折悲歌。而对那些接待过知青的土地和村民而言,知青来了,又走了。他们从不曾属于那片贫瘠的土地。
小时候的伙伴们大多都没有考上高中、大学,很多年前他们先后去了广州、深圳打工。我没有探究过他们当年在那些城市的生活,只知道他们先后又都回到了家乡,娶了妻,嫁了人。从改革开放至今,那些城市里不缺他们这样的人,那些城市里也从未留下过他们的痕迹。他们从不曾属于那些城市。
从家乡的一线水沟到黄土高原的一道道山梁,咫尺之间隔着的是城市与农村两个相距天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