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巴黎情缘 (寒一凡微型小说)
她和他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
她现在是巴黎一家建筑设计院的资深设计师,而他自打毕业之后就去了纽约,目前是纽约一家著名建筑公司的高级工程监理。
她和他曾经一起在巴黎的一所高等建筑学院学习建筑。他来自中国的北方,人长得高大魁梧,十八九岁,青春朝气逼人,走路一路都带着风;她来自杭州,纤眉浅浅,罗衣飘飘,一颦一笑,把那江南女子的清丽窈窕,演绎到了极致。
当时,在他们就读的大学里,从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学建筑的不多,只有他们两个人。虽说是南腔北调,亲切的乡音还是很快地就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们俩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们俩一起上课,一起做project,一起复习考试。周末的时候,两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一起去观赏和研究巴黎各式各样古色古香的建筑。在巴黎所有的建筑物当中,矗立于塞纳河畔巴黎市中心的巴黎圣母院是他们的最爱,四年大学,他们俩一起花了很多的时间在那里,他们惊叹于这座美轮美奂到处都是雕梁壁画的歌特式的建筑竟然已经存在了八百余年,说起来简直就是个奇迹。当然了,他们之所以喜欢巴黎圣母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两个人都是维克多•雨果的粉。
她和她都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四年大学,他们俩的成绩在班级里总是数一数二的好。学习期间,她和他共同设计的一座歌剧院,还得了一个什么什么国际知名的大奖。
郎才女貌,又是同学和朋友,大家自然而然地都觉得她和他之间应该发生点儿什么事情。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一直到毕业,他们俩依然只是很好的朋友,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发展成为恋人。
她喜欢巴黎的古老和浪漫,毕业后就留在了法国;他向往着美国的豪放和自由,正好有一个机会,他就去了纽约。
分开之后,他们俩逢年过节,总是会发个手机短信互相问候一下对方,说一说彼此的近况。有的时候是他先发,有的时候是她先发,也没有一定之规。除此之外,他们其他的联系就不是很多了。说起来她几年前去纽约开会,正好是在他居住的那个区。因为想给他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他。可最终两人却没有见面,为什么?因为他去中国探亲去了,就是在她到美国的前一天走的,你说巧也不巧。
她在巴黎把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就是个人问题阴差阳错一直也没有解决掉。她也约会过几个男人,有事业有成的,有英俊潇洒的,可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他在纽约也早已是业界翘楚,奇怪的是桃花运也不行。三十大几的人了,也处过几个女朋友,可每次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这天,她下了班,不想做饭,就随便煎了几个昨天剩的饺子吃。包饺子的手艺还是他教给她的,她现在每隔两个星期就会自己包一次饺子。大约是下午六点左右的光景吧,她正坐在窗前看外面的天空,手机铃突然响了一下,是他发来的短信:“今晚七点,巴黎圣母院老地方见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她很惊讶,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在法国?” 她快速地发了一条回信,可是在她发的回信边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惊叹号。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发不出去?她试着拨了一下他的电话,关机。“玩什么把戏!” 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抬头看了一下日历,二零一九年四月十五号。她想起来了,十年前的今天,她在巴黎机场给他送行。
他发完了那个短信,本想再对她说点儿什么,可是却发现手机的屏幕突然就黑了。中午才充的电,这么快就用光了?是时候该换手机了!什么也不能再说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儿如释重负。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她一定会收到短信,可是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儿,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在巴黎一样。他这次突然来巴黎是因为一桩紧急的公事,刚刚处理完,今天夜里就要乘飞机返回美国。说真的,就算是二人能够相见,他们也就只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他想要赌一把。
他买了一束完美无暇的红玫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他把他在心里说了千遍万遍的话写在了一张小纸片上,因为他害怕见到她时他会张不开口,毕竟已经有十年没见了。
从她家到教堂不远,走路大约也就是二十几分钟的样子。六点半,她锁上了大门,离开了家。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衫,外面披了一件灰色的风衣,手里拿着一个米白色的手包,看起来优雅迷人。那个米白色的手包还是他们一起上学时她过生日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早早地就来到了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的巴黎圣母院老地方。六点三十分。。。六点四十分。。。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冒,这么多年自己都干什么去了。。。六点五十分,他觉得她一定会出现,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就在这个时候,他惊讶地看见,教堂的顶部窜出来一团带着黑烟的火焰!
巴黎圣母院着火了!!!
一时间,嘈杂的人声和警车、消防车的鸣叫声响成了一片。他被密密匝匝的人流裹着,在警察的指挥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和她的巴黎圣母院老地方。他痛心地看着教堂顶部的大火越烧越旺,他的双手有些抖。低头看看,那束玫瑰花还在,可是里面的卡片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给弄丢了。这是命吗?她在哪儿?
这么久不见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见面时要不要给他一个法式的拥抱?他会不好意思吗?想到这儿,她抿着嘴角笑了。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自己说?她一边走,一边任着奔腾的思绪信马由缰。就快要到了,她突然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她好像猜到了他想要对她说的是什么。可是,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儿不大对劲?她下意识地抬头,发现巴黎圣母院的上空竟然是火光冲天!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眼见着大火一点儿一点儿地蔓延开来,烧向了加西莫多藏身的塔楼,她的心颤栗着。她想联系他,可是他的手机依然关机。他在哪儿?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呼喊的、哭泣的、祈祷的,人们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巴黎圣母院的情感和爱。她不能近前,只能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她和他的老地方,几辆消防车现在已经停在了那里,消防员正在上上下下地忙着,准备救火。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就那么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她感觉她的脚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张印着玫瑰花的小纸片。巴黎的地上总是干干净净的,是谁把一张小纸片扔在了地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蹲下身去,把那张小纸片捡了起来,然后顺手把它丢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Part 2:生活多美 (青苑/ 黑贝王妃 续)
塔楼的火焰越烧越猛,塔尖开始倾斜,围观人群中发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唏嘘,她用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好像如果这时呼出一口气,就会吹落塔尖。可是,塔尖终于还是没能保住,在救火车警笛的呼啸声中,悬挂在巴黎蓝天下850年的哥特式尖塔,好像浴火的凤凰纵身落入火海。此时她的心好像也随着塔尖沉到火中,一时间,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她缓过神来,听到人群中的啜泣和叹息,不觉中自己也是满脸泪水。过度悲恸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她就这样一直站在那儿,久久地,久久地。。。
为了给救火车开路,他被迫退至巴黎圣母院的外围,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对他来说圣母院塔楼倒塌的一瞬间,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一般,悲伤和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火海浓烟中的巴黎圣母院已经面目全非。突然,他转身用力挤出人群,跑去回酒店的路。他感到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他要离开这里,他无法面对没有圣母院尖塔的巴黎清晨,他要连夜赶回纽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也不知道是几点,黑暗中她木然地坐着,不敢合上眼睛,每次闭眼,巴黎圣母院尖塔就会又一次地倒下。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想到和他今晚的约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想着就连忙去找手机。没找到,记得一直握在手上的,怎么会掉了呢?打开灯,把手边的米色小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也没有找到。。。一种绝望在心头升腾:巴黎圣母院是联系我和他的一个纽带,每次短信,每次约见都会提到的地方,而今烧毁了,难道这是天意吗?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找到他?我该不该去找他?
回到酒店,他提了行李,退了房,叫车去了机场。他飞纽约的班机是16号凌晨2点多的,这时离起飞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反正没有托运行李,他自动check-in,出了海关,在酒吧坐下,心情随着流入心脾的冰凉scotch n coke逐渐静了下来:这就是缘分吧,我和巴黎有缘无份,和她有缘无。。。,他仰头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不愿想下去。放下杯子,打开手机,看到未接电话中有好几个她的号码。于是摁了一个打回,没人接。 “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一夜无眠,早上起来她通过电脑请了假,打算先去办个新手机,“或许他还在巴黎”?吃过早饭她就出门了。巴黎街上气氛肃穆,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情,还是大家的心情都不好,盎然的春意无人理会,每个人都低着头行走,满目萧瑟。
她走去了离家最近的苹果店,本来打算买个新手机,可店员说如果有她的电话号码,便可以知道手机的位置,或许有希望找回来。果然聪明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手机,令她惊诧的是,昨天半夜手机有过最后一次通话,号码竟然是打给他的。
店员小伙子说,一定是有人捡到手机,解了码,打给了你这个朋友。他定位到电话目前“在Hôtel de Crillon。。。,听到这个酒店的名字,她惊到了:手机一定是在他手上了,怎么会?
Hôtel de Crillon是巴黎最经典的酒店之一,7年前被香港的一家酒店集团收购下来,并由法国建筑师Richard Martinet主导翻修改造,她当时参与过这个改造,并曾向他提到过这是最正宗的法式传统酒店,推荐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住住。
苹果店的小伙还在和她说:这家饭店离这里不远,出门往右。。。“谢了,我知道了”,没等小伙子说完。她一头冲出店门,向酒店的方向跑去。
。。。你瞧,我知道你在等我。
我将穿过森林,我将翻山越岭,
我无法长此远离你的身影。。。
这是维克多-雨果的一首诗-《明天,天一亮……》中的诗句, ,是当年他们俩都喜欢读的。
昨夜子时一过,他酒也喝得正好,起身准备去登机口。这时电话响了,是她!他再次坐下,心口突突狂跳!
“喂”!
“Bonjour。。。”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说法语的男声。
来电话的人是警察,说有人昨晚拾到了一个手机送到了警所。警所专业人员无法和主人联络,调出了最后的通话记录,因为他的电话是最后一个,所以就打给他,让他转告电话主人来警局领取电话。他本来想说,我也不知道如何联系她,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好,我去马上去警局取。
其实他也并不知道她住哪里,怎样把手机交给她,但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的机会可以见到她,告诉她十几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他离开机场,再次走进巴黎的夜晚。
我将沉湎于苦思冥想,
我对一切视而不见,对一切听而不闻,
双臂交叉弯腰弓背,无人知晓踽踽独行。。。
这是维克多-雨果的一首诗《明天,天一亮……》 ,是当年他们俩都喜欢读的。
她到了酒店,向前台询问,前台说刚刚他已经退房走了。。。一丝遗憾,但是她知道这次他一定不会离开。只有那个地方!她径直走出去。
他去了巴黎圣母院,去了他们的老地方。巴黎圣母院周围仍围着上千的人,他在塞纳河对面的桥头驻足。虽然她可能不会猜到手机在他手上,但是他希望她再来这里找他,如果她来,这是必经之路。他就在这里等。
她知道,她在来的路上,她正走在塞纳河边。
沿着塞纳河边的一排旧书摊,以前是他和她最喜欢来的地方,逛旧书摊儿,还有老唱片和纪念品。他一边等一边来来回回地走,今天只有零星的几家开张,所有的人都心不在焉。
已是午后,阳光的温度有了些许巴黎四月的暖意。他停在一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前,看到一个巴黎圣母院的小模型,卡西莫多栖身的塔楼,精致的塔尖耸立。他心里一动,买下了这个模型。正要付钱,听到身边一个熟悉的轻柔女声用法语说:我也要一个。。。
他侧过头看去,
她抬起头望来,
还是那副纤眉浅画的娇羞模样,
还是那张眉眼温和的英俊面庞
四目相对,喜泪盈眶。。。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写道:
“爱就像一棵树,自行生长,深深扎根于我们整个内心,常常给一颗荒芜的心披上绿装。无法解释的是,这种激情愈盲目,则愈顽固。它自身毫无道理时,最为牢固了”。
他像一棵树一样爱她,
她也爱他,毫无道理。
“生活多美”!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还说。
后记:
法国总理马克龙16日当晚在全国电视讲话上表示,他希望能在5年内看到这座巴黎地标性建筑获得整体修复,“我们会将巴黎圣母院的毁坏部分修复得更加漂亮”。
他和她对着电视机相拥而笑:让我们一起来还给法国,还给世界一个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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