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全国到处是一片打倒声,军队虽说不参与,但在这样火热的大环境里,岂能是世外桃园?一会儿打倒“江、王、高”一会儿揪出“杨、余、傅”,“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每个中国人都身不由已地置身其中,随着大流,跟着号召,游行、喊口号,日子就这样不断地在“最高指示”的鼓舞下,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勇华学校里则和南京的两大派一样,分成了“红总”和“八二七”两派,勇华在“红总”,属“保皇”一派。当时她们学校的领导是著名红军将领李赤然将军的爱人翟平,虽然一派要“保”,一派要“倒”,但可能因当时学校还属部队管理的原因,所以两派还没有出现什么过激的行动,只是两派教师除上课必需交流外,平时都成了陌路之人, 象对头、冤家一般,这后遗症直到许多年后才渐渐淡化。
我带领的直属队战士演出队,自去年起就改名为“直属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集中住在南京空军东箭道招待所,有任务就代表南空直属机关,到部队、工矿企业和街道,宣传文化大革命,宣传“最高指示”,忙得连轴转,倒也觉得挺踏实,挺有成就感。
一日,接上级指示,要“宣传队”当晚去驻扎在东郊朱庄的空军通信团演出,来人并交给我一张演出时必须呼的口号,这在当年是一种极为敏感的政治风向标,我摊开纸一看,除了例行的、平时一直都有的口号外,多了一条“打倒聂、顾、张”的口号,聂凤智司令员、顾前参谋长,大家是非常熟识的,自己从调到南京军区空军开始,到后来抗美援朝调到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再到后来调回南空司令部,聂司令始终是我们的领导,印象中,他平易近人,从没架子,尤其是作报告,深入浅出,形象生动,幽默风趣,大家特别喜欢听,作战指挥精明果敢,战绩辉煌,是一位众所周知的沙场名将,我自己在业余创作中,也受到过他热情衷恳的教育,还具体帮我修改剧本。我们所知道的他的情况都是好的,并从内心深处敬佩他,怎么突然要打倒呢?顾前参谋长也一样,他是苏州穷教书的出身,无论是当航行处长或后来担任参谋长都待人和气,和下属打成一片,工作中虽然要求很严,但却严而有理,怎么也要打倒呢?至于那个“张”据了解是空四军军长,我和许多战士都不太熟悉,我问来人,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你不用问,照喊就是!由于是第一次看到这口号,大家毫无思想准备,我和宣传队的战士们都说:“不问清楚,我们不能乱喊”,并和那人激烈地争论起来,最后那人抛下一句:“不喊要犯路线错误,好好考虑!”便悻悻然走了。由于不明白来拢去脉,因此在当晚的宣传演出中,我们没喊这条口号。显然是有人把这一情况向上打了小报告,之后不久,宣传队便被勒令解散了,又过了不久,领导就找我谈话,要我去“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
“五七干校”顾名思义是根据毛主席“五七指示”建立起来的,它本应该是干部轮流劳动的好去处,却被当时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变作了处理“不同政见者”的发配场所。我与领导产生了些许不同的看法,自然只有被他们名正言顺地贬去干校接受再教育。南京空军“五七干校”,地处蚌埠北郊涂山脚下,是一片果园,环境不错。我到了那里,被分配在最边远的七队,到了七队,又被安排到最边远的三区队,那是一个孤伶伶的小山包,距七队队部约五百米远,中间是弯弯曲曲的山沟,这里没有电灯,每个人用墨水并自制一盏小煤油灯,供学习之用;也没有自来水,得每天从山下的一口水井里去挑,晴天时还好,下雨天山路滑,挑一担水上山,要费好大劲,不滑倒就算成功。
刚到干校时,领导就动员叫把家属也一起迁来,我也曾动过心,总以为今生就在此长住下去了,故而再也没有非份之想法,曾写过一首顺口溜聊以自慰,曰:一盏油灯照床前/十里果园广阔天/身在山野心自安/此生无求也无憾!后来,幸亏勇华不愿搬来,免去了全家人一同受罪的处境,自己一个人在干校,再怎么折腾也能忍受,谁叫你“不听招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