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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凡尘 (二十)

(2016-11-17 01:31:27) 下一个

(二十)

电梯里,羽飞和迪勃都沉默着。两人各自靠着相对的两面墙,静静地对视着。电梯不紧不慢地上升着,门也开开关关,不时有其他客人上下电梯。而羽飞和迪勃两人,透过形形色色的其他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羽飞不敢解读迪勃的眼神里有什么,她只是任自己被这潮水一般的目光淹没,她四肢僵硬,无法言语,也无法思想。

‘叮‘一声,电梯到顶楼了。两人从梦中惊醒,同时举步移向电梯门。在金属门缓缓打开的时候,迪勃从背后拥住了羽飞。羽飞微微一抖,但没有挣扎。

迪勃拥着羽飞,两人静默地走到羽飞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羽飞拿出房卡,转过身,背靠着墙,轻轻推开迪勃,做出要和他道晚安告别的姿势。

迪勃两手撑着墙,将羽飞圈在自己和墙之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羽飞。羽飞能够闻到他嘴里马蒂尼辛辣的味道。在这不知过了多久的无言的对视中,往事的潮水终于从从四面八方冲破理智的闸门,瞬间将她淹没。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环住了迪勃的腰,并将脸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透过薄薄的衬衣,羽飞感到迪勃火热的身体,她也听到迪勃的心脏有力的跳动。

迪勃又一次拥住羽飞,在她耳边喃喃道,‘羽飞,让我进去。‘

她一边与自己的内心挣扎,一边对迪勃说,‘我们可以一起进去。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好吗?‘

迪勃的声音依然沙哑,‘羽飞,我何时强迫过你?‘

羽飞将门卡插进房门的锁里,扭开把手,两人一起进门。一路走到小客厅里并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羽飞感觉自己在云端飘来飘去。也许是时差,也许是酒精,也许是往事,也许,都是。她不知道此刻是何时,也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她不知道曾经和迪勃的过往是梦,还是现在和克里斯多夫的生活是梦。

迪勃用强壮的双臂拥紧羽飞,他拥得那么紧,羽飞几乎无法呼吸。她任由自己靠在迪勃的胸口,无言无语。

许久,迪勃用沙哑的声音开了口,‘羽飞,你和克里斯多夫在一起的时候,我宁愿相信那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姑娘。‘

羽飞的头依然靠在迪勃胸前,双手环着他的腰,承认道,‘是的,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两个羽飞。一个是大家日日见到的,符合大家所期望的那个,而另一个则是挣扎着要追随自己内心的那个。两个羽飞并不能时时和平共处。和克里斯多夫在一起的,更多的是那个大家所期望的羽飞,而你认识的羽飞,可能更多的是时时刻刻在挣扎的那个。‘

羽飞一边说,一边感到迪勃开始吻自己的后颈。迪勃的吻依然干燥炽热,曾经是那样熟悉的味道。她似乎看到多年前迪勃如何拥吻自己曾经充满激情的身体。而现在,那些激情早已离她远去,她觉得迪勃的身体是那样熟悉而自己的反应却是那样陌生。她怀念克里斯多夫平和温柔的抚摸。

在迪勃的吻越来越有力的时候,羽飞没有挣扎,没有躲避,而是幽幽地伤感地问迪勃,‘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

迪勃没有停下来。他含糊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停了一下,他转而问道,‘那,你身体里时时挣扎的那个羽飞,她常常向你倾诉她的存在吗? ‘

羽飞缓缓地点头承认,‘比如现在。还比如,我曾出轨过一位法国大提琴家。他叫马克西姆。你要听我和马克西姆的故事吗?‘

迪勃把羽飞散下来的几缕头发拂往一边,嘴唇慢慢移到羽飞裸露的肩头,摩挲着她的皮肤,‘你知道吗,法国人是你过不去的一个坎。你说什么我都要听。‘

羽飞闭上眼睛,像是对迪勃,也像是对自己,轻轻说道,‘几年前,我生命中曾经有几天,爱上了一个由年轻大提琴家,棕色大提琴,美妙大提琴声组成的混合体。我和马克西姆曾经缠绵数日,我也曾奋力顺着我的感情向前摸索,却摸回了日日的生活。‘

‘你后来还见过这位大提琴家吗? ‘

‘当然。马克西姆是我的宝贝孩子安安的大提琴老师。我们在孩子有演出或比赛的时候还会见面。有一天,我在书店偶尔看到马克西姆的唱片,扉页上印有他的手书,献-给-她。无论这是不是给我的,我都常常听这张唱片,反反复复地听其中的每一支曲子。听这些音乐时,好像自己会随着灵魂飘起时重新审视我的过往。‘

‘克里斯多夫知道吗? ‘

‘我不知道克里斯多夫是不是知道。但他一定是注意到我不再陪伴安安上大提琴课了。我不说,他不会问我。如果你是克里斯多夫,你也不会问我,不是吗? ‘

迪勃没有直接回答羽飞的问题,而是说,‘能够成为你的丈夫,不知道是男人的幸运还是不幸。克里斯多夫是个难得的人。你知道,我可能不适合家庭生活。有时候我觉得,我得感谢他代我照顾你。‘

‘迪勃,我生命的过往里也有你。我想我也爱你,但不是每日相伴的那种爱,你知道的,一直是知道的,是吗? ‘羽飞喃喃说道,仿佛在梦境中。

迪勃更用力地抱紧了羽飞,并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直相爱,但不是日日生活里的那种爱,也不是别人日日见到的那个羽飞。‘迪勃的声音闷闷,仿佛鼻子里有什么东西。

‘迪勃‘,羽飞叫出声来,‘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挣扎出来。 ‘

迪勃将手指插入羽飞的头发,扳过羽飞的头,用嘴唇温柔地摩挲着羽飞的脸颊,慢慢地移向羽飞的嘴唇。羽飞感到他的试探,也感到自己的犹豫,于是她轻轻地说,‘迪勃,我们已经越线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迪勃停下对羽飞的亲吻,用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羽飞,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这样拥着你。是的,现在,我就想这样拥住你。‘

羽飞任由自己在迪勃的怀中缩成一团,紧紧地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迪勃,你知道吗,被你拥着,就像被我自己拥着。过了那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我们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同,这样熟悉,而且能够用灵魂彼此相对。‘

‘那克里斯多夫呢? ‘

‘我们之间有一种难得的共振和默契,但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他将我看得完美,我也将他看得完美。如果我把自己另一个灵魂放出来,克里斯多夫会努力地将她放回去,帮助我成为我应该成为的他和其他人熟悉的样子。而你,我相信,会允许我两个灵魂共存,即使这两个灵魂一直无法和平共处。‘

‘羽飞,我要看看你生孩子留下的伤疤。‘迪勃犹豫了一下,提出一个要求。

羽飞解开自己牛仔裤的金属扣,把迪勃的手放在自己刨腹产的刀口上,感觉着迪勃轻轻地温柔地抚摸两个孩子出生时留下的刨腹产的伤疤。

许久,迪勃把头靠在羽飞的胸口,开始低低抽泣,‘羽飞,本来,我们的孩子也会从这里出来,是吗?‘

羽飞拥紧了迪勃,泪如泉涌,‘迪勃,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那道在两个人身上心上的伤口,其实一直没有,也许永远也不会愈合。

在迪勃的怀里,羽飞疲惫至极,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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