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风水老屋 (1)
我断定我住的这间屋子风水不好。第一,惟一的一扇窗朝北,直冲着一条下山的路,这叫“冲刹”,是风水学上的大忌;第二,窗外左侧是楼房,右侧是高高的牛棚,二者正好形成一个“剪刀刹”。我所以有这些学问,是因为读了几本风水书以后无师自通,书上说此刹会招来血光之灾。冲刹的路通向广袤的山野,凄厉的北风通过这“刹”径直吹到我的床上。好的风水应当是藏风聚气,而我的床恰恰位于风口上。
再说说内部环境。北墙由凹凸不平的大青石砌成,表面没抹灰浆,保留了大石头的原汁原味。上方的窗棂横着一根大木梁,有两米多长,漆成了黑色,顺便说一句,英国老屋受保护的木质部分必须漆成黑色。另外还有一根黑色方形大木梁从门外墙上穿进来,紧贴天花板一头扎进北墙,这叫横梁压顶,此屋可谓风水占尽。
屋里一大一小两张床,大铁床黑色,四角竖着漆黑的铁柱,小床贴着墙与大床摆成丁字形。小床那面东墙由一排一尺见宽的木板组成,漆成紫黑色。屋里有一个古老的挂衣橱,一个油漆斑驳的五斗橱,一个摇摇晃晃的梳妆台,还有一把老式的藤编圈椅,另外有一架圣加牌的老式缝纫机,做床头柜用。古旧是马克之所爱,也是麦芽铲旅店的风格。
第一天晚上睡在床上,嗖嗖地有股冷风吹在脸上。灯光暗淡,对面的木墙上悬吊着两幅陈年旧画,其中一幅画着荒郊野坡和一根木十字架,这画令我想起《呼啸山庄》这个书名,画中的风将那根十字架给刮歪了,我觉得脸上的风就是从那幅画里面刮出来的。
天花板上那根粗大的黑色横梁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出去上厕所时,与厅门上方的小孤狸不期而遇,它的两只黑亮的小眼珠幽幽地瞅着我,表情孤独而幽怨。将近十个世纪,会有多少鬼魂留在这幢老房子里呢?
找不到更合适的住处,只能将就住在这里。但是我必须改造屋里的风水。
莫医生帮我将晾衣房里白色的木床搬过来,再将黑铁床挪走,屋里顿时明亮了几分。
我找出国内过年包压岁钱用的红包。将每只呈对角线连起来粘在那根穿心木梁上,屋里就有了几分吉庆。木梁上有些缝隙,将几枝红花绿叶的假花插进去,屋里又热闹了几分。再买一只铜龟放在窗前压压风水。一串紫水晶项链挂在窗把上,替我避避邪。撤下木墙上的旧画,换做一张欧洲地图,再贴上一只红色的剪纸蝴蝶,给屋子添些生气。木墙太宽,将红色帽沿的太阳帽挂上去,旁边再配上一条豹纹长围巾,紫黑色木墙变成了实物作品的底色板。
艺术来源于生活真是不假,一间陋室竟然把我的艺术天赋给挖了出来,有道是无意插柳柳成荫,指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也改行艺术了,心里颇有些得意。
经我这一改造,小屋旧貌换新颜,充溢着融融暖意。晚上躺在床上,伴着孤灯一盏,独自鉴赏着每件作品的细节。
有一天半夜醒来,点灯端详我的杰作,总觉得窗户那边有些不对劲,窗上方那根黑色木梁十分扎眼,歪头细端详,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木梁颇具人形,方头细颈长身,活脱脱一个战死疆场的壮士木乃伊横卧在那里,且与我睡觉的位置平行,方向相反,照我家乡话说是“打床腿”。这还得了!立马下床,翻出一张英国地图将那人头遮上,这才敢睡。
人头是遮住了,长长的身子还露在外面,更易生出恐怖的联想,心里总觉有事放不下。那天去小镇闲逛,发现有块布料很中意,暗红的底色上盛开着浅粉的牡丹花,一派中国北方农村炕头上花被面的风格。当即掏钱买下,做成一个双层窗帘,找来一把铁锤,噹噹噹敲进两根铁钉,扯上铁丝挂上新窗帘,将那厮的身躯遮了起来。这样一来,新旧两个窗帘之间留有一尺宽的间隔,床上不再有北风吹。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灯挂窗帘,好了,风调雨顺,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