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病人也看完了，再查查电子病历中的电话信息，发现其中一条信息是由护士转来的。

护士的信息说，今天一个叫丹的病人打来了电话，但没给护士讲具体原因，只是要求护士转告我，要我亲自与丹通话。

通常情况下，无论是开药，有新病情，新问题，病人都会先与护士交流， 多少省了医生一些时间。

在回丹的电话之前，我脑海里回放了一下丹的情况，严格说来，我用不着打开病历就知道丹的一些病情。

丹先生是一位近七十的白人男性。他家往在远郊，离我们诊所其实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遇到高峰或塞车时，估计得花二个小时至二个半小时才能到这儿。

丹先生像众多的美国蓝领中产阶层一样，身体胖胖的，还吸烟几十年，显然存在有多种疾病的危险因素，走起路来有些两边摇摆，双脚分的很开。虽然是男人，话匣子打开后就再难以关上。反而他太太思的话语却很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互补吧。还有一点，他总带着一个手机大小的电子记事仪， 上面记有他每天要吃的药名，剂量及次数。开始我认为他挺科技前卫的， 后来他给我看了一下， 原来是一台20年前的“手掌 （Palm）”。在诊所里丹先生的特点是冷幽默，言语及面部表情夹带着一些诡异，回答问题时，不停地抱怨身体永远有病痛，充满着负能量。然而，每每行将结束诊疗时，嘴角上却又总是带着微笑地提醒我，别忘了六月后要来随诊看我。

记得有几次，问他最近病情有什么烦恼时，他都将头转向太太思。然后狡诘地露出一丝微笑地说，她烦我。

思总是无可奈何地，简单地说，“瞧他说的。”

在西方文化中，当外人面这么说家里领导的还不多见。开始多多少少地，作为医生，也有一????尴尬。 第一次听到时，丹在说出太太烦他后，立即告诉我，他只是开了个玩笑。丹与思都结婚近五十年了，两人青梅竹马，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近半世纪，磨合数载，不离不弃，百炼成钢。两人对对方了如指掌，其实非常地心心相应。这如今在离婚率高达50％的米国，还得景仰十分。

其实对丹先生的言行举动我已是十分熟悉了。

自独立行医1年后，丹就开始成为我的门诊病人，从此风风雨雨15年，每六个月丹都会按时来到诊所来看我，百分之九十情况下他都是与太太思一起到达。有时候也会迟到，但总会知道他会来随诊的。

话说回来，丹先生来看病的主要有几个方面，有颈椎病，腰椎病，糖尿病外周神经痛，还有手发抖等。显然这些病都不足以危及生命，但长期互信的关系，定期的随诊，却也将其病痛控制在他可以承受们范围内。

想到了这么多关于丹先生的事， 该给丹先生打电话了。也许他有什么急症呢。

电话拔通后，接电话是丹先生。

我说，“嘿，下午好，丹先生。“

丹：”你好，医生，感谢你给我回电话。“

我说，”没关系，我怎样帮你？“

丹：”对不起，我取消了今天去门诊看你的预约。我想告诉你……“

丹的话中稍有停顿，但声音还是宏亮有力的。偶尔带着狡狤的笑。

我说，”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

丹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过去一个月，我大便出血，胃镜检出食管癌，已是IV期了，有肝转移。已做了化疗，明天开始，我要进入临终关怀了。“

我惊谔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作为医生，知道这个诊断预后及临终关怀的意义。

我突然对他说，”丹先生，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他语气中似乎一点也没有任何的悲伤，反而很坚强，很坦然。也许已走过了急痛期，也许已做好了去更好地方的准备。

他说道，”请你继续帮我开那些需要的药吧。“

他指的是神经病痛及颤抖的那些药。

我说，”没问题，一定会。“

最后，我只能告诉他，“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会常惦记到你并为你与家人祈愿。”

他向我表示了感谢，再见后挂了电话。

此时我有些怅然。估计几个月后丹就要走了，但我会记住他这个有个性的病人， 还有他的坦然。

（本文纯属虚虚构，如有雷同，只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