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NDA的俘虏

我最爱的面包房兼蛋糕店,叫做DIANDA'S. 位于三藩教会区,满是壁画的热闹地方 生活是美味可口的蛋糕, 让我好好品尝
正文

我的流氓朋友/黄淑贞

(2005-11-05 01:46:27) 下一个
我的朋友,地方上的人,叫他们角头;一般的称法,流氓、黑道分子、兄弟……;我呢,只管叫他们朋友。 事实上,他们也是一直把我当朋友的;虽然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我算是个异类。我会这样想,也是因为除了同是住中山区,同是读中山国小,同是第四路队外,我与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共同点。 象猪仔吧,是我们十五班的,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倒数第一名。他成绩烂到每次有学术竞赛那天,级任导师就会叫他自动请病假回家修机车—他家是开机车行的。猪仔虽然国语算术不太好,可是他很会修车,我爸那辆铜缸摩托车如果出状况,都会牵去给猪仔修。猪仔没上学的时候就在店里拆机车,很少看到他去抽红包或是租漫画,可是他成绩还是很烂。我知道,因为有一次他请我帮他签家庭联络簿的时候,我发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 猪仔小学毕业后就没再念书了,他在店里帮忙。三不五时他会骑车到新兴国中来找以前十五班的同学,训导主任说他是不良少年,警告我们不准和他交谈,否则记警告一次。 有一次我下课后经篮球场时看见猪仔正在跟人家斗牛,他输了,对方笑他只会骑车不会打球。 猪仔看到我走过,急忙挥手叫我:“班长,来参一脚!” 猪仔知道我是会打球的,猪仔挑对方打二对二。 “随便找个女的也剃你光头!”对方很能拽,叫场边一位裙子很短、没夹头发、一看就象坏班的女生上场。其实我是不能打的,因为那天我要补数学。可那坏班女的竟说:“补什么补,越补越大洞。打五个球的就好,不用五分钟就解决了。”我猜那女的可能不知道我是小学校队,不过她倒说对了一半,应该不用五分钟就可以解决。 那场球打了将近五十分钟,主要的原因,是所有的篮板球都被对方的180抢去,而猪仔真的是只会骑车不会打球。结果西北雨一下来,那坏班女的顶着书包、180拎着便当盒,我把杨荣一参考书抱在怀里,一伙人全冲往新兴综合市场。 那天反正补习已经迟到了。我便和猪仔、180、坏班女的去吃冰。付账时坏班女的拿出一百元就要请客,把猪仔跟我都吓倒了:一百元哪!猪仔修辆车不过十几块钱,我一星期只有十五块零用钱。这女的好大手笔! “让小叶请,没关系,她家有钱得很!” 180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小叶就是叶家的长孙女,叶家是当时牛埔庄最大的地主,我们住的那一里因而叫作聚叶里。小叶的阿公以前是种田的,一大门农地废耕后,建起平房租出去,她们一整个家庭不用做事单靠租金收入就过的悠哉游哉。 小叶是我们当中最慷慨的,不管是去晴光市场吃豆花还是去圆山溜冰刀,每次都是她请客。我其实很少让小叶请到客,因为我读好班,每星期一、三、五都要补习,只有礼拜天才会去跟他们打球或溜冰。 小叶从小就爱溜冰。她书是念的不太好,可是比起溜冰,连180都输她。猪仔和我都是小叶的徒弟,小叶每次教我们二十分钟左右,就放牛吃草,让我们在场边自生自灭了。猪仔运动神经不是很发达,可是在女孩子面前却特别爱现。那天180邀小叶加入玩接龙的队伍时,猪仔也嚷着要玩。“你才刚学会,还是和班长在场边吧。” 小叶知道我不习惯在这种场合一人落单。 “是啊,接龙速度快,你和班长就先在旁边练习,等厉害些再玩团体的。” 180说完,便双手扶着小叶的腰加入接龙的行列了。那时玩接龙多半是男接女,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的女伴被外人吃豆腐的关系。猪仔趁着队伍速度慢下来时就要插到小叶之前,没想到他一踉跄,人整个便滑倒在地上;小叶一惊,急忙想顺势扶他一把,就这突然地重心移转,加上后面队伍的冲力,一下失去平衡,也跌倒在地。紧接着180也倒了下去,前面的反应不及,跟着倒地,一位,又一位,又一位……溜冰场中乱成一团,也笑成一团。忙乱中有人突然大叫一声,显然出事了。我在场外只看到小叶捂着右脸颊,血从指缝中渗出。180冲向门口边喊着:“快,快叫救护车!”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小叶的脸颊从此留下了疤痕。 那次意外后,猪仔似乎对小叶特别好,放学后猪仔都会在校门口等小叶。好几次训导主任看到,小叶第二天就会被叫去训话。在“屡劝不听”、“与不良分子交往”、“藐视师长”的情况下,小叶被记了几次小过,她反正也不在意。倒是小叶的阿嬷很紧张,会送酒加补习费给小叶的导师,小叶就很自然地以“拾金不昧”“热心公益”之名功过相抵。 上国三后我几乎是一天念20小时的书,别说打球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当然就很少见他们了。偶尔在图书馆见到180,才大略知道“小叶和猪仔粘在一起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虽然大家还是同住在锦州街,各忙各的,人长大了好象有些事情就散了。与小叶再搭上线,说来也凑巧,是在台泥地下道。那天我正赶着家教,迎面一位打扮入时的小姐直盯着我瞧。 “班长?”小姐叫住我。一时之间我还会意不过来,“班长”这绰号只有小学同学才知道。 “你是……”对方脸颊隐约的疤痕提醒我的记忆,“小叶?” “好久不见了,你都好吧,班长?” “好,好。这学期论文交上,口试通过就毕业了。你呢,都在忙些什么?”我仔细打量了小叶,女大十八变,真是一点不错。 “没在干嘛啊,我爸几间店面给我管,现在时机不好,好租客很难找,我干脆和朋友自己做,还过得去就是啦。” 我看看表,心想待会儿家教不好迟到,只好解释:“我赶时间。”一面拿纸笔一面说,“这是我电话,有空我们多联络。”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小叶仍是老大姐型爱照顾人。 “家教,重庆北路,怕会塞车。” “没关系,塞车正好可以聊聊。” 小叶边说边拉着我往回走。 “你刚刚说你开什么店?” “小店啦,娱乐事业。原来的房客被警察抓怕,不做了。刚好180在民生东路当店长,你记得180吧,那个打篮球的,他来跟我爸谈,说他想顶下来……” “180?,他不是艺专毕业了吗?怎么跑去做电动玩具店?”我有些惊讶180如此不务正业。 “哪,他专三的时候就被开除了。械斗,杀伤了对方,对方来头也不小,180差点就完蛋。他妈来拜托我爸出面,说愿意赔偿。我爸通常不管小孩子的事,那次破例,因为我爸说大家都是好厝边,他又说180这孩子面相好,不会有事的。” “结果呢?” “结果当然没事,对方请来的人是我爸的换帖,海霸王摆一桌就解决了。” 小叶速度放慢下来,边从皮包里掏钥匙,“到了,”她又拿出宾士标志装在车头,“现在偷这的贼很多,每次下车都要拔下来。” “你开这么好的车啊?!”我真是大开眼界,皮椅、电动窗、中央锁,我这一辈子还没坐过宾士,家搬离违章建筑才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别说自用车子,连计程车我都很少搭。 “旧车了,我妈开三年才给我。”她把前座的东西通通往后座丢,我瞧见有件男外套。 “你跟猪仔还有没有联络?”我有些好奇。 “有啊,你真是只知读书不知天下事,猪仔他爸死后他们就分家了,店他哥接,他拿些钱买辆计程车,没几年就自己做老板了。对了,我得打个电话给他。” 小叶拿起大姐大,按记忆钮就拨通了,“猪仔,有没明牌?四尾?会中吗?……好,帮我签一组,你等一下,” 小叶转过头问我,“班长,签两码?” “什么?” “随便讲两个号码。” “我看表正是6点22分。” 小叶又举起电话:“空六、二二签一百……明牌?不是啦,你猜谁在我车上……班长,班长你记不记得……,是啊,就是那个班长,明牌是他的……好啊,我跟他讲。” 小叶挂断电话,“猪仔讲他用你的明牌二尾攀四尾,如果中了他要请你。” 我只听过玩六合彩的人很多,原来电话一通就可以下注,比起任何形式的赌法都要方便,顾客至上多了。没想到这连算术常拿鸭蛋、只有小学毕业的猪仔,都做起组头来了,不知道他赌帐算不算得清。 “做组头,不怕警察抓?”我问。 “不会,他只是代签,不是组头。他跟拿八折,朋友给他签九折,来去他可以抽一成,更何况他只做电话,没有传真机什么的,警察要抓也没证据。” 小叶点起烟,继续说道:“我每星期都会签它个几千,180也缴了不少龟钱。” “龟钱?” “杠龟的学着我都叫龟钱。每次猪仔来收龟钱我都说那钱是要孝敬他妈妈的,他就很怕让他妈妈知道他在做六合彩;我也只是在作弄他,大块头那么大一紧张起来也会脸红,哈哈!” 小叶笑起来跟以前都没变,酒窝还是浅浅的。车刚过中山北路就塞车,原本双线道的街被双排、三排停车占去三分之二的路面,我低声嘀咕台北人的公共道德。“习惯就好了。以前180就在这家当经理,看没看到,左边店门半开那家?上次红包塞不够大警察来抓,180当人头顶进去闯了一阵子,出来后他就升店长了。最近又松了些,日本大机器启用,生意才会这么好。” “180怎么样?还是180?”我记得180一向蛮有女人缘的。小叶神秘地笑了笑,“他呀,好得很。事业爱情皆得意,你自己再问他好了。”我这人惯常一切随缘,和小叶碰面是机缘,主动去找180或猪仔是说说算了,反正小叶有我电话,他们要找我方便的很。 隔天,我就接到猪仔电话。 “班长,我猪仔啦,你的明牌真准,我这期中三星,要请要请……选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接你。”我还没考虑清楚,猪仔就把电话挂断了。 猪仔的计程车顶挂着“合堂”,我总以为那是某某帮派旗下的组织。“没你说的那么神啦,其实靠他们的行有个好处是比较不会被欺负,万一出状况,同行的看到也比较不会站着看戏,大家互相照顾就是了。” 猪仔摇下窗户,朝外吐了一口槟榔渣,继续说道:“听小叶讲你在修博士,哇你不得了啦,真会读书。难怪明牌算准准。” “没有没有,我不会算明牌……” “你们读书人真是谦虚,明明中了还讲不会。我就是少读几年书,要不小叶她爸也不会瞧不起我。书我是没读多少,不过我很认份;我家是没什么钱,可是我很打拼。我跟小叶在一起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小叶她爸就是看我不顺眼,实在头疼。” “读书只是求生存的一种准备工作,现在的社会,讲的是实力,象你这样踏实苦干,别担心外人瞧不起。”我安慰他说道。 “我如果能像你这么会讲道理就好,没读书还是有差。” 猪仔叹了一口气。前面的车突然紧急煞车,猪仔反应快,立即摆往左线。单行道对猪仔而言好象双车道,随便超几辆车如家常便饭。“干!不会开车还敢买车,台北的交通就是被这些人搞死掉,没事踩什么煞车?咳?” 猪仔不忘向那辆喜美吐口痰。 突然迎面一辆别克冲撞过来,猪仔闪避不及,碰一声,车头撞个稀烂。 我还搞不清东南西北,猪仔已丢下一句:“班长,你留在车上。”便径自下车前往理论。 别克黑玻璃内的两位黑西装大汉也已一齐下车,把猪仔团团围住。我呆坐在车内,惊魂未定。在场有些计程车司机也上来围观,原来势单力薄的猪仔一下有了啦啦队,腰杆也挺直了,声音也大起来。“干你娘的,你以为路是你开的,单行道你是不识字,现在撞成这样了,不是简单可以解决的。” 猪仔说了不算,还往司机身上推了一把。大汉见情势不对,二话不说便打开车箱,拿出开山刀猛往计程车车头砍:“我操你娘的,挡住你爸的路还敢嚣张。”那刀就在我眼前挥闪,我仿佛是刀下的鱼肉,当兵时的冲锋刀练习还没如此吓人。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刀光剑影,忙乱之下,顾不得看戏了,赶紧把车门全锁上,车窗摇紧,盘划着万一猪仔吃亏时,我该如何是好。在场所有人都被那开山刀吓退好几步,路人纷纷躲进店家,原本助阵的计程车啦啦队也四散冲回自己车上,车后的车阵一辆接一辆倒车而去。猪仔也被那别克大汉舞刀的恶状吓住了,他想冲回车内,不料车门却被我锁上。猪仔猛拉车门,我同时又想帮他开锁,一开一拉一齐来,反倒门锁打不开。恶刀砍完车头便朝猪仔砍下,猪仔情急之下只得弃车而逃。那恶人也不追猪仔,见我在车上,改往我车窗砍。那开山刀敲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听的我头皮发麻,命去半条,急中生智移往驾驶座,快速倒车远离现场。还好恶人没追来,气还没喘上,又突然听到敲车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正又要踩油门,才见到原来是猪仔在车外。猪仔上车后什么话也没说,径往驾驶座下寻,我一看不得了,他竟摸出一把枪来!猪仔枪一拿,下车便冲往别克。那恶人本还在舞着开山刀,秽骂个不停,一见猪仔持枪冲锋,立刻钻进别克,掉头便溜。猪仔站在路中央,枪指着离去的别克,大叫道:“干,有胆再来拼拼看,你娘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 这一连串又是刀又是枪的,我早慌了手脚。猪仔倒是神色自若,看了看车头,自言自语道:“真衰,被他溜了,最好不要让我碰到,碰到他就该死。”我想下车,却没想到双腿竟不听使唤直发抖,猪仔见状,问道:“你还好吧,班长?你面真惨白。” 我答不出话。 “要我带你去收惊不?” 猪仔把枪藏好,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只想回家。 “这种事情,见多就习惯了,还好今天刚好要出门收龟钱,枪么有带着。我跟你讲,现在玩六合彩的赖帐的很多,只有我出面收钱,要收好几趟;我若请枪手出马,龟钱都乖乖交上。” 猪仔拿起一颗槟榔,塞进嘴里,继续说道:“我们先去找180,钱收到再去修车。” 店门口计程车特别多,店内生意倒不是很好,只有几位高中生在抓娃娃。猪仔和门口的先生打过招呼后,便穿过后门往防火巷走。 我跟着来到隔壁公寓,搭电梯至四楼,又走楼梯至六楼。 六楼内人生嘈杂,欢呼声此起彼落。猪仔边带路边解释:“180跟管区的很熟,上头风声一紧,管区的故意传说有人密报四楼有做黄色的,等到什么小组来查,四楼门撞进去什么也查没,相照一照记录谎报,两次就结案了,六楼赌还是照赌。反正四楼的人大部分时间在国外,管区也不会有麻烦。红包收稳的就是了……走这走这。” 猪仔往落地镜一推,180正在暗室内。“稀客稀客,好久不见了,班长。” 180立刻起身与我握手。我仰头看着他,这180高度没变,倒是结实许多,穿套合身的黑西装,看不出是电玩的店长,架势还挺象电影明星之类的。桌上叠了许多千元大钞,180交待算钱的小妹几句话,便引我和猪仔到楼下西餐厅用餐。180听完猪仔描述刚刚发生的险象,只淡淡说一句:“别惹那些人,可能是阿昌的人疯气犯了。” “阿昌?要是阿昌的人那就更好解决了,你跟阿昌讲,我也不想麻烦,要他们负责把车修好,再摆一桌请我跟班长就可以了,对不对?” 猪仔顶了顶我,“给班长压压惊。” “我?不用不用了,没事没事,事情过了就算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躲这些牛鬼蛇神都来不及了,哪敢再和他们见面吃饭! “你是惊完没事,我的车呢?扳金烤漆连中三期四星都还不够赔。没叫他们赔,难道要我省下槟榔钱,省我阿母的菜钱去赔?” 180叹了口气:“你把车送去马桶那儿好了,我跟他打声招呼,就说是阿昌的人撞的,他欠阿昌许多人情,这点小钱他不会计较。” “也好,反正你出面顺便要阿昌的人开车干净些,不然早晚会吃枪。” 猪仔振振说道。 “唉,你就是这样的个性,” 180转过头对我说,“班长,你也劝劝猪仔,都要有后生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枪啊刀的。” “猪仔,你几时结婚的?”我没听说猪仔成家的消息,更遑论小小猪仔了。 猪仔顿时脸红起来:“没啦,小叶没跟你讲?” “没啊,你们几时定的?昨天看小叶看不出来她要生了啊?” “还早了,前两个礼拜才检查有的,这几天我正为这事头大。” 猪仔猛抓后脑勺说道。 “头大?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头大的?” 180笑说道:“他是先上车还没补票,票补不补得到还是个大问题呢!” “唉,别提别提了,我讲钱财没钱财,讲人材没人材,只有奴才当得起,小叶她爸讲的不是没有道理。” 猪仔垂头说道。 “话不是这样讲,现代金龟婿好找,女人要嫁个有钱人,满街是;嫁个人材好的,一天到晚得担心外遇问题;倒不如找个疼妻的奴才婿,疼爱幸福一辈子。”我女朋友没交过几个,临时冒出这歪理,自己讲了都心虚。 180倒是很捧场,猛点头,还顺势加道:“班长讲的对,有这样的口才助阵,你还怕提亲不成?” “班长,你不知道喔,小叶她家就是她爸那关最难过,她阿嬷、阿母都好讲话,我最怕就是她爸,每次看到他我就好像见鬼了,话也不会讲了,人就是矮了他半截。” 180补充道:“其实阿伯他人是不错,对大家都蛮照顾的,表面上看是严肃,他做人真是没话说,街头街尾、菜市场娱乐场、黑道白道,认识他的人没不尊敬……” “我也很尊敬他,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 猪仔打断180的话说道。 “小叶的意思呢?”我还不清楚女主角的心意如何。 180笑道:“班长啊,枉费你读那么多书,小叶要不依,猪仔生米没水怎能煮成熟饭?现在问题在事情很紧迫,要等到小叶她爸自己发现,猪仔就变猪肉干了。” “就是啊,小叶肚子大我头大,最好这几天就能解决,要不我和就要走路了。” “在讲我的坏话是不是?难怪我耳朵一直痒。”说人人到,小叶三两步就坐在猪仔旁边,“我就知道你们在这,没邀我我不请自到,厉害吧?” “你一定是闻到猪肉干的味道才找来的,我火烧屁股快完蛋了。” 猪仔故作痛苦状。 “你又在为这事讨救兵?早跟你讲过了,顺其自然,等我爸发现你是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时,对你就不会那么倒弹了。” 小叶顺手点起一根烟,却立刻被猪仔阻止。 “不抽了现在,就现在起要改邪归正,除旧布新,还有还有……” “不会讲就少讲,爱漏气。” 小叶把烟收进皮包,“对了,阿嬷生日就快到了,今天要在‘来来’请客,你们都来吧?” 小叶的阿嬷记忆力惊人,一堆什么民意代表大小人物她都叫得出名字,轮我上前祝寿时,小叶提醒阿嬷:“这是我的小学同学,班长啦,记得吗?” 阿嬷稍微愕了一下,“啊,记得,记得,都长这么大了,还在读书?” 阿嬷可能还记得每次小叶要溜出门,都会拿我当藉口,说是要到我家温习功课。 “他博士快拿到了,不得了哦。” 小叶赶紧说到。 “很好很好!结婚没?”老人家见我摇头,又连忙说道:“有闲时来跟阿嬷聊天,阿嬷给你做媒。” 小叶拉我回桌,解释道:“阿嬷每次看到年轻人,都说要帮人家做媒,上次180被她说烦了,就干脆跟阿嬷讲说他已经有对象了,才脱得了身。” 小叶的爸爸朝我们这桌走来,猪仔急忙站起来问安,小叶她只对他点下头,便与我聊了起来。“听说你读到博士了?我看你们这一群就你最有出息了。会读书面相又清秀,是文官的料,不知哪个女孩子有福气嫁给你。” 小叶她爸坐在猪仔的椅子上,不管呆站在一旁的猪仔。“阿伯,实在是我最没出息,只会钻书堆,什么求生的本领都没,不像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了。” “什么事业?开计程车也叫事业?男人的事业,是要有特色的,没读书象我做电动、做房地产,会读书象你这样最好名声了,有了名,利就自动上门。人不就这样嘛?名利名利,你们少年还没体会,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生现实,没点人面,没点钱,谁理你?‘来来’是随便人请的起的吗?那些民意代表会来祝寿?一切都是现实啊!” 小叶的爸爸若有所思,又似自言自语说道。“爸,好了好了啦,这些话我都会背了,班长书读那么多了,还要你讲道理给他听吗?” 小叶不耐说道。 “好,好,你们少年的尽量用,别客气。” 小叶爸爸起身,拍拍我的肩,“有空要多到家里坐坐,我最爱跟读书人聊天了,一定来哦。” “是,我会的,阿伯。”我略起身点头说道。 小叶要搬去和猪仔住之前,我劝她最好三思,再怎么说,我还是不赞同小叶在未征得父母同意前就贸然离家。一来她父母一旦断绝她经济,小叶不见的能适应猪仔家的环境。二来猪仔更难取得叶家的认同,对谁都没有好处。 180和我陪着猪仔上叶家,谁都没有底稿该如何提这事。 “欢迎欢迎,坐,坐。” 小叶的爸爸独对我热络。 “阿伯,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猪仔恭敬地站着,“小叶和我,嗯,嗯,想,想……” “想什么!” 小叶的爸爸突然一吼。 “没,没,没有……”猪仔一下子住了口,双手直搓着。 “大人大种了,站没站相,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叶的爸爸不屑地说道。 “是这样的啦,阿伯,猪仔和小叶交往这么多年了,感情一直不错……”180连忙赔笑道。 “你们四个人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谁有几斤两重我都一清二楚。” 小叶的爸爸冷冷说道。 “阿伯说的对,我们四个人从小玩到大,什么事都瞒不过阿伯。今天特地来拜访阿伯,就是因为猪仔和小叶想结婚,希望阿伯能同意。”我直接表明来意。 “是,是,就是这个意思。” 猪仔猛点头。 小叶的爸爸瞪了猪仔一下,猪仔连忙低下头去。 “小叶在外面交朋友我一向不干涉,我们叶家在牛埔仔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嫁个女儿岂能随便儿戏?” “是,是,老伯说的是,猪仔一定风风光光来迎娶,礼数绝对齐全。”180连忙说道。 “我们叶家还缺礼数吗?叶家长女嫁个小学毕业、开计程车的,这种帖子怎么发的出去?” 小叶的爸爸边说边摇头。 “阿伯,职业无高低,学历不过空名,猪仔心地善良,小叶也不嫌弃他,请您……”我话还没说完,猪仔突然跪下。 “阿伯,我书是读不多,钱也赚不多,可是我一定全心照顾小叶,请你答应。” 猪仔诚心说道。 “你再跪上三天三夜也没用,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如果是班长,或是180还说差不多。就凭你?真不知道小叶怎么会看上你。” 小叶的爸爸说完,就起身离去,留下我们三人全愣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小叶扶着阿嬷到厅上,见我们三人有跪有站有坐的,无不是哑口无言。 “是哪一个?” 阿嬷问道。 “跪着的那一个。” 小叶答道。阿嬷缓慢走到猪仔面前,啪一声就往猪仔脸上刮去。猪仔被这突来的一击吓着,小叶也没料到阿嬷会有这一掌。180和我连忙冲上前,阿嬷倒很镇静地挥挥手示意我们坐下。 “放心,我打不死他的。这是教他记得,叶家的子女不是随便能欺负的。” 阿嬷说道。 “阿嬷,猪仔没欺负我,这种事情是欢喜甘愿的。” “亏你还说的出口,都是我把你宠坏了,你这些朋友哪个条件比他差啦?偏偏选他?” 阿嬷叹了一口气。 “阿嬷?” 小叶拉了拉阿嬷的衣角。 “好,我不说,我不说,看情形你老爸也不怎么中意你的眼光,这事就由我来跟他讲,你们少年的好好照顾我的曾孙就可以。” 阿嬷说道。 “谢谢阿嬷,谢谢阿嬷。” 小叶把猪仔拉过去,“还不快谢谢阿嬷。” “喔,对,对,对,谢谢阿嬷,谢谢阿嬷。” 我也连声说道:“谢谢阿嬷,谢谢阿嬷。” “咦,你不是班长吗?你谢我做什么?又不是你要当我孙女婿。” 阿嬷看着我说,“啊,也可以,也可以,我还有个外孙女还没对象,哪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那天又是匆匆逃离叶家,虽然任务没有完全达成,不过有了阿嬷撑腰,猪仔和小叶的事总算有了希望。180送我回家的路上,顺道去林森北路一家餐厅拿东西。车开到长春路上,就一直开开停停,别说找不到车位了,连双行道都快挤成单行道,到处不是喇叭声就是三字经,交通实在乱得可以。180猛摁喇叭,车阵仍丝毫未移,“我看算了,改天再来拿。” “还是我下车去拿,反正车动弹不得,说不定我下来时车还在原地。”我建议道。180考虑了一下,看前方似乎没移动的迹象,便点了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到二楼那家西餐厅,找阿昌,就说你是我的朋友,我现在打电话跟他讲一声。” 阿昌这名字听起来蛮耳熟的,但直到我走进了餐厅,看到柜台后方的人时,我才想起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上回拿开山刀砍猪仔车的舞刀大汉。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正想溜之大吉,他已站起来对我点头示意。我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前,同时表示身份。不知是灯光的关系还是他眼色不好,似乎他全然不记得与我曾有那么一面之缘,他熟络地邀我坐下,而我一直不敢正眼瞧他,眼睛不是检查地毯就是扫描他处,现在回想起来,果真一副做贼心虚样。我正找不到藉口远离那舞刀大汉,又巧看到阿义,以前大学同学,退伍后不知在哪个公家机关做事,每次同学会都神神秘秘的,谁也搞不清他在干嘛。这次更是拽,明明看到我了,又连忙把目光移开,我连忙离开柜台,走到阿义桌旁。 “一个人喝咖啡啊?”我问道。 阿义急忙把我拉了坐下,小声问道:“你来这干嘛?” “帮朋友拿东西。” “朋友?拿什么东西?”阿义问道。 “东西还没拿到我怎么知道?你紧张个什么劲?”我没好气回道。 “你晓不晓得这家餐厅是干嘛的?” 阿义问道。 “餐厅不是吃饭喝咖啡吗?你不就在喝咖啡……”我看到一位衣着光鲜,头发梳得油亮的翩翩中年人朝我走来,亲切地笑开嘴,惹得我不觉也微笑起来。 “对不起,打扰一下。”中年人对阿义笑了笑,便对我说:“请问你是班长?我是阿昌,麻烦你跟我来。”我随着他走到厨房,他从口袋内拿出一包东西,交给我并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180说有些紧急,才让你跑这一趟。”他这么客气,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180跟我讲上次猪仔车子的事,你也在车上吧?实在对不住,不知道是自己人,才会发生误会,改天请你吃饭,给你赔罪!”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吓得差点失禁,原来他们这帮记忆力惊人,阿昌一直笑嘻嘻的,我与他单独在空旷的厨房,刀砧上一块血淋淋的肉,伴着一把锋利的菜刀,我看着看着,头皮都发麻了。 “我,我,我,我得赶快下去了,180在车上等着。”我抱着那包东西,匆匆逃离。柜台边那舞刀大汉见我连跑带飞,只缓缓说道:“请慢走,有空再来。” 冲到街上时,不见180车子,我等着等着,好奇地想看看那包“紧急”的东西。突然肩膀被人一拍,包裹差点掉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阿义。 “你手里的东西借我看一下。”不由分说,他就夺了过去。我反应也不慢,立即夺回,正想与他理论,“叭!叭!” 180车已停在面前,我也懒得与阿义这种无理取闹的人争论了,赶紧跳上车,阿义见我有伴,也没再追来。 “那人是谁?”180见我神色慌张,关心问道。 “一位老同学,碰巧遇到。”我不想解释太多,这十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已够我烦心了。把东西交给180,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还是回家赶我的论文,日头赤焰焰,随人顾性命去。 我论文赶得焦头烂额,整天泡在图书馆,连小叶和猪仔的婚事都差点忘了。直到有一天半夜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猪仔铁青着脸。 “给你送帖子来了。” 猪仔把帖子甩在桌上,一副我欠他钱的大便脸,“要不是阿嬷一直要请你,你再怎么拜托我都不放你。” 我睡觉被吵醒,火气也是不小,“去我是会去,你要请也要有些诚意。” “干你娘的,180被你摆了一道,你还在讲什么诚意!” 猪仔从来没对我耍流氓过,我又莫名其妙地被挂罪名,“什么180被我摆了一道?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不是你还有谁?180跟你到林森北路拿东西隔天就出事了。他跟阿昌开的那家餐厅被查到,条子那边派来的人就是你的朋友。用肚脐想也知道,假装好意上去帮忙拿东西,探门路,然后就失踪不见人影,你实在不够朋友。” 猪仔越说越激动,我倒越听越糊涂了。 “等等,等等,你说180出事了?出什么事?” “你别装了,线是你报的,还会不知道出事?你自己最近注意一下,阿昌的人迟早会找上门。” 猪仔说完,人就走了。 猪仔走后我一夜不能眠,180出事了?阿昌派人在找我?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连赶个论文都会有事?左思右想,最能告诉我答案的,恐怕只有阿义了。 真要找一个人时还偏偏找不到,探听了许久,好不容易拜托到阿义的女朋友,请她务必通知阿义我有急事找他。果然阿义不久就回我电话,并立刻来系上找我。我与他客套了几句,便直截了当问他180的事。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阿义问。 “老朋友了,小时候就认识了。他究竟犯了什么案?” “你们不是……”阿义暧昧地看着我。 “是什么?”我不懂阿义为何吞吞吐吐地。 “那天我们遇见的那家餐厅,是专门作牛郎的,客人也都是男的,你懂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跟我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天真啊,本来连你也有事的,算了算了,” 阿义摇摇头,“记不记得那天你拿了包东西?你是在转运毒品啊!那家餐厅早在我们监视中,抓不正当营业早就可以动手了,只是幕后主使者一直没露面,毒品贩卖也都只有风声没见过接货的人,那天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也有份。碰巧被我看到那个阿昌,还有接运你的那个人,当然是一网打尽了。” “可是,可是,我那朋友只是做电动玩具的……” “我说你实在单纯得可以了,帮人运毒品还不知,口口声声的朋友,被人卖了你都还在算钱。你那位老朋友是阿昌相好的,他们两人在一起道上的都略有所闻,你实在……唉,不说你了。算来你那朋友还明点理,没硬拖你下水。” 我现在才晓得小叶所谓180爱情事业皆得意指的是什么,也才明白自己趟入的是怎么样的一滩混水。这滩混水搞得我生活大乱,阿昌手下一定认为是我告的密,这下梁子可结深了,我还能求助于谁呢?猪仔是已经认定我卖友死了活该,也许叶家能为我开求生之门? 阿嬷一直很亲切招待我,小叶倒是冷冷的。小叶的爸爸听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就紧皱着。过了许久,小叶的爸爸终于开口:“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不过阿昌的人看法也许又不一样。” “就麻烦阿伯替我出面澄清,您德高望重,相信他们那些后生晚辈看在您的金面,不信我也得信您。”他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你们这一辈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连自己的女儿都说不听了,外人会听我的话?” “你就帮这孩子想个主意,我还想喝他的喜酒呢。” 阿嬷看我可怜,开口说道。 小叶的爸爸沉思了一会,说道:“你知道,混社会的,最忌讳不干净,你和警察小声讲话,就是不干净。阿昌的人现在根本认定你是线民,你已经是满身腥味了,再怎么说没偷吃也是白费。” “那阿伯的意思是……” “既然混上了这些人,想撇清是不容易。倒不如干脆让他们发掘你这个人才,化敌为友。” “化敌为友?” “是啊,我晓得阿昌很惜人才,你有学位又能言善道,一定大有所为。” “我只懂得钻书堆,怎么能与他们……称兄道弟呢?”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是舞刀枪的,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为好。 “我晓得有些读书人自命清高,不屑与市井小民为伍,看你多少也蛮识时务的,你跟这群人虽说是走不同的路,好歹也是同一条街长大的。你如果想发达,西瓜靠大边,警界你又不熟,总是要放出风声你是哪一边的。” “这……这,他们做的生意我都不在行……”我怎能助这些人作奸犯科呢,我承认自己乡愿,对坏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自己去做……我是有道德感的人啊。 “做人要有原则是不错,懂得见风使舵才是聪明人,阿昌本人心地善良,只是他做的一些事不见容于社会。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你看看哪个大官不吃钱不包庇?我见多了,白道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你书读那么多,毕业了又怎么样?教书?看看哪个教书的不想升迁?当了教授想院长,做了院长想校长,升了校长想当官……有了钱想成名,有名了挣钱,人生不过名利二字而已。” 小叶的爸爸感叹万千地说道。我想起以前我最崇拜的校长,现在不也是部长级人物吗?我心开始动摇,对啊,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们,为何处处作秀,哗众取宠?我的追崇对象在哪里?谁能当我的导师? 小叶的爸爸见我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这样吧,过两天你和去探180和阿昌,阿昌会交待下面的人照顾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和我说。” 果然我一直被照顾的好好的,上次选举,阿昌出力,叶家出钱,再凭我的形象学历口才, 果然高票当选。有少数人批评我贿选、包工程,关说。这真是造谣,我家世清白,哪儿来的钱贿选呢?工程招标时我不过打个电话关心进展,民意就是要我关心市政嘛!人要懂得报恩,我这个人是最照顾朋友的人。毕竟,没有这些朋友,哪来今天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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