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大学
入夜,都市的霓虹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一座座大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相互比赛着看谁更高更气派。在郑胖家那栋十八层公寓楼的天台上,周磊、赵赵和郑胖晃悠着双腿,坐在一米宽的天台边沿。周围没有护栏,三个毛孩子半悬在城市上空。低头往下一瞧,灯火迷离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如龙的地铁和天桥。他们身后的蓝色招牌嵌着几溜俗不可耐的彩灯,通宵达旦地亮着,是某家银行的广告。
三人嘴里都叼着烟,身旁散着一堆喝空了的啤酒罐。
在母亲孙万青的督促下,十五岁的周磊已经被T大建筑系提前录取。身边两个发小,赵赵的成绩在中学里数一数二,不过得倒着数。郑胖因为屡次打架斗殴早就被踢出了校门。
“大学,老子横竖是考不上了。看在老爸的份上,先这么不死不活地赖着。到时候跟我堂哥做生意去。”赵赵用力捏瘪了一个啤酒罐,一扬手扔到了楼下某家窗台的花盆里。
“放心,你爸神通广大,随随便便就能把你塞进一间大学念个书,好歹能拿个文凭。”周磊安慰他。
“狗屁文凭,没有文凭老子照样能混得人模狗样。”提起读书,赵赵真是深恶痛绝。
“那倒是,现在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读书越多,胆子越小。你看石头,整天怕他妈怕得跟孙子似的。”郑胖故意挤兑周磊。
“我怕我妈怎么了?儿子怕妈,天经地义。你怕你媳妇,那才是笑话。”周磊不服气,反戈一击。在郑胖对女孩子的定义中,没睡过的是女朋友,睡过了的就是媳妇。一提到他媳妇,郑胖眉开眼笑,故意砸着嘴:“哎哟,这有媳妇的滋味,那就不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石头,可别辜负了你那副好皮囊。”
“胖子,少他妈显摆,F U,老子问候你母亲。”头上压着孙万青和DAO NO.11两座宝塔,这拈花惹草的事儿,他是有贼心没贼胆。想到这里,周磊郁闷地回了一句。
“石头,你是老大,我哪儿敢在你面前显摆。两年前的夏天,你一战成名,已经成了江湖神话。现在咱们这里的小流氓斗殴,都喜欢仿照你当年的打扮,往鼻梁上缠一圈白布条儿,说是能增加战斗力。可惜你就这么悄没声息藏了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大家找得好辛苦。说你胆小,我是故意激你呢。谁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有胆有识又讲义气。就你这身手,不混黑道可惜了。”郑胖流露真心话。
“胖子,你自己成了流氓不够,还想要拉我们这位天才少年入伙儿啊。人家马上就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了,怎么可能跟你们瞎混。”赵赵酸溜溜地接嘴。
就象孙万青所说的,船到码头车到站。眼看这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好朋友,上大学的上大学,混社会的混社会,已经是各奔前程了。
从城市迷惘的夜空俯瞰繁忙的路口和街道,那穿梭不停的人潮,都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呢?
夜深下去,天气益发寒冷,酒精在体内运行,把身上的那点儿暖意加速散开。三个毛孩子都穿得单薄,扛不住冻,呵手跺脚地各自回家去了。
日子,就这么日升月落地变幻着,转眼就是隆冬。
春节将至,锦绣胡同里,谁家的淘气孩子正零星地炸着炮仗,司机老甘往四合院大门口张贴着大红的春联对子。周磊远远地帮他瞅着,看这对联贴得是否齐整。点炮仗贴桃符的习俗,以往是为了挡煞避邪,后来这层意思逐渐淡化,贴春联燃烟花变成单纯地为了节日的喜庆。
“乾坤日月斗转星移,锦绣江山万古常青。”这是周磊和甘伯伯两个人合计了好半天,琢磨出来的一付不太工整的对子。又专程请隔壁住着的一位书法家写就了,忙不迭地贴在大门上,准备讨孙万青欢喜。周磊美不滋滋地瞅着这对联,心想这马屁拍得,肯定会让母亲大人龙颜大悦。
“小磊子,电话。”刘叔在院子里叫。
“明儿就是除夕,到时候我会让人去接你。你到我这儿来,咱们阖家吃个团圆饭。”妈妈在电话那头乐呵呵地吩咐。
以往过年,妈妈都在外地陪奶奶,留周磊自己和刘叔他们一起过除夕。出门去和妈妈吃团圆饭,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他放下电话,心里直纳闷:阖家团圆?是要和奶奶一块儿过年吗?
除夕那天下午,一辆小蓝车把周磊接到了东郊。头一次踏进孙万青住的那个古色古香的大四合院,周磊满腹疑惑。院子当中有假山和鱼池,左右两边各自摆放着高高低低,古朴苍劲的一溜儿盆景。廊檐下挂着一串红彤彤的宫灯,上面贴着金灿灿的“福”字。每一个福字,书写的字体都各不相同,显得热闹又别致。
有人把他引进东厢的大饭厅。暖气很足,温暖如春的大厅里摆放着好些品种稀罕的菊花,各型各色,争奇斗艳,似乎提早把春意带到了人间。饭厅当中是两张十二人座的红木大圆桌,团团围坐着清一色的小伙子。这些人年龄各异,打扮相似,眉眼各不相同。周磊心里一阵发毛,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大家似乎对孙万青都格外敬畏,一屋子人鸦雀无声地坐着,只等她发话。
“新春佳节,阖家团圆,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不用拘束。今天新来了个弟弟周磊,你们先来做个自我介绍,挨个报上自己的姓名,还有年龄。”孙万青坐在当中,满面慈祥,笑呵呵地环顾着满屋子的年轻人。
不知怎地,周磊坐立不安,他竖起耳朵听大家轮流报上大名。这些人,姓张的姓张,姓李的姓李,全都不重姓。年纪最长的三十出头,其他的人,年龄也都比自己大。妈妈张口闭口阖家团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心里七上八下,各种猜测。
“周磊是这里最小的弟弟,一开年就上大学了,以后还要大家多多关照。你们的大哥,何东,今后你要多招呼着他。小磊子,这里都是你的哥哥。他们相互间都早已认识,只有你是新来乍到,和大家初次见面。”末了,孙万青专门向大家提起他。近二十来双眼睛一下子“刷”地齐齐看着他,周磊一下子涨红了脸,浑身的不自在。
说话间,有服务员来回穿梭着上菜。有个端菜的特地告诉大家:“这是首长亲自下厨为大家准备的年夜菜。”孙万青念旧,为人朴素不讲究,她亲手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你看看:什么清蒸蛤蜊、西湖醋鱼、白斩鸡、宫保鸡丁、东坡肘子、甜烧白、清炒菠菜、粉蒸牛肉、酸辣汤。大碗大盘地摆了满满两桌。
这些人彼此认识,一会儿就有说有笑。除了周磊,他们全都跟着工作人员称呼孙万青为首长。一座人唯孙万青马首是瞻,只要她咳嗽一声或者说上一句话,大家就会立刻安静下来,整个大厅只听见她一人说话。孙万青偶尔离席的时候,一群同辈里面,又以大哥何东为首。他要一开口,大家也就安静地听着。
周磊打破拘谨,和大家“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慢慢加入了饭桌上的闲聊。他心里暗自嘀咕:这全都不同姓的一伙儿人,算是哪门子的哥哥?难道他们都是孙万青的养子?
除夕这么一聚,周磊有了自己的人际圈子。他从只有两个发小的独生子,忽然接触到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小团体。私下里一琢磨,他觉着可能是自己踏入了大学校门,在妈妈眼里算是大人了,所以特地给他介绍些同辈来往认识。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妈妈对那些哥哥的语气很亲切,简直就是母亲对自己的孩子。
除夕夜碰过头,紧接着元宵节何东就打来电话,叫周磊去喝茶。说是喝茶,其实是何东在一间大酒楼弄了个包间,咋看还是那群人,一起吃饭喝酒。不过这酒席上都是周磊没见识过的山珍海味,比妈妈自己整治的饭菜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周磊的眼光挨个扫过去,发现座中多了几张新面孔。其中一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看上去特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纳闷中,他不由自主多看了那人几眼。
“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周磊,这是我朋友春晓。真巧了,春晓也姓周。对了,石头,春晓正好在T大计算机系,比你高一级。你俩现在算是校友了。”何东一左一右挽住两人的胳膊,给他们相互介绍。
“哎哟,他俩长得可真象,还都姓周,跟亲兄弟似的。”大哥这么一介绍,满桌人都同时发现周磊和春晓长得有八分相似,身量也都是高大挺拔,禁不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众人起哄中,周磊和春晓对视一笑,两人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块儿,亲热地聊了起来。言语投契中,周磊索性也把春晓叫“哥”。
“呵呵,我要是女孩子,肯定会迷上这小哥俩。”趁着酒兴,何东在一旁打趣,大家哈哈大笑。
这次聚会,周磊留了个心眼。他趁着和这个搂搂肩膀,和那个碰碰酒杯,悄悄地藏起了好些个烟头。
当月返回DAO NO.11基地密训的时候,他取出一个样本袋:“NO.11指挥长,能不能帮忙鉴定一下,这些烟头和这几根头发的主人有没有什么亲子关系?”DAO NO.11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想了想索性告诉他:“甭查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除夕晚上和你吃团圆饭的那圈人,全都是孙万青的亲儿子,也都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他们都和你一样,从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独自长大。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才开始接触自己的这些兄弟。”
周磊一下子脸色煞白,表情看上去非常难看。
“你大哥何东,是孙万青和何则润的儿子,代号潜龙。你扮演的周磊,是孙万青和周辰远的儿子。”DAO NO.11进一步透露。
“这个孙万青是怎么来头?我怎么从来没有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周磊感觉呼吸困难。
“你现在不用了解这么多,只要争取在孙万青的那堆儿子里面出人头地就行。”DAO NO.11给出指示。
“二十来个兄弟,我怎么才能出人头地啊?”周磊虚弱得喘不过气,无奈地苦笑。
“不用心急,你已经做得很好,孙万青早就对你另眼相看。你只要照过去的方式继续往前走就行了。如果太刻意地去争取什么,反而会惹孙万青和潜龙反感。”DAO NO.11皮笑肉不笑地叮嘱他:“小伙子,耐心些,时间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周磊早就知道,何则润是SUN 集团的三大巨头之一,也是C国的幕后掌控者。SUN集团的势力覆盖金乌七国,三大巨头中还有一个就是隶属天一教的阿瓦斯第三使徒DAO。SUN集团并不清楚DAO的真正底细,R66何则润一直以为DAO是和高格会对抗的一支独立势力。在争取盟友壮大自己的过程中,R66选择了与DAO合作,共同对付高格会。而周辰远,曾经是C国的一位举足轻重的领导人,他早在几年前已经病故。何东是何则润的儿子,周磊是周辰远的儿子,这个孙万青莫非就是隐藏在SUN集团背后的第三个巨头?
周磊的心里闷声爆了枚核弹,一下子炸得地动山摇。昏天黑地中,他仿佛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幽幽茫茫,不知所至。过去,无论是《阿瓦斯神谕》还是“妈妈语录”总教导他要诚实忠贞。在他以往的印象中,孙万青形象高大,是一位清清白白呕心沥血的独身母亲。获悉这个惊人的秘密,这些所谓的“哥哥”,无论是孙万青和那些男人睡出来的私生子,还是借助高科技繁衍出的试管婴儿,这个庞大的复杂丑陋的关系,在他心里掀起狂风暴雨,禁不住一阵阵翻江倒海的反胃、恶心。
曾经一度,他已经把孙万青当作了妈,把锦绣胡同当作了家。现在,他对母亲的尊重和信任尸骨无存,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在粉碎与狂乱中,周磊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离开密训基地,他没有照常回家,而是躲在一个小饭馆里要了几瓶老白干,把自己灌得烂醉。醉了以后他很想哭,又哭不出来,只好扯开喉咙乱唱,没想到翻来覆去只会唱一句“一无所有”。临近十一点,小饭馆打烊了,好心的老板不得不把这醉得一塌糊涂的孩子扶到大街上,替他拦了辆出租,胡乱地把他塞进车里。
“锦绣胡同甲三号”,他报上自己的住址。就算醉得稀里糊涂,他还是始终记得这地方。“周磊,你现在就是个孤魂野鬼,没有家了。”他心里好象一片杂草丛生的乱坟岗,鬼火荧光,不胜凄惶。
车开到锦绣胡同,出租司机从周磊衣兜里摸出钱包塞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把他扔到了家门口。“嘀嘀”一声按了按喇叭,驱车扬长而去。
周磊倒在水泥台阶上,嘴里胡言乱语。门“吱嘎”一声,开了个小门。小张阿姨披散着黑漆漆的长发,身上穿着睡觉的衣服,外面裹了件军大衣,脚上套着大棉鞋,悄没声息地走了出来。一见这孩子瘫在自家门口烂醉如泥,她大吃一惊。赶快用了吃奶的劲儿把他扶起来,用自己娇小的身子撑住这沉甸甸的一瘫烂泥,偏偏倒倒地架着他往正屋里走,军大衣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
把这浑身酒气的孩子放倒在大床上,小张累得直喘大气。周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瞅见眼前的小保姆,他伸手用力一搂。小张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就趴倒在周磊胸前。碰到这软乎乎香喷喷的肉身子,这意识不清的孩子心里一阵燥热,不管不顾地就开始用力撕扯她的衣裳裤子。这孩子劲儿大,小张避之不及,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胡乱地用双手护着自己,不停地推挡。黑暗里的无声纠缠与较量,小张阿姨胸前的纽扣被撕扯开,“忽”地蹦出一对白腻腻的大乳房。周磊浑身燥热,紧紧地搂住她,愣不肯放手。
“这孩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才会醉得不省人事,干下这种荒唐事儿。”小张心软,不想在半夜里声张,让这孩子以后难做人,她只是不吭声地拼命踢腿挣扎。混乱之中,两人的嘴碰着了嘴,小张心里“忽”地一热,抵抗的力气丢了大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喜欢这孩子的,要不,她不会对他一直巴心巴肝地照顾着,也不会大半夜地一直替他守着门儿。
这时候,屋里的灯“啪”地亮了,警卫刘叔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不堪入目的一幕。刺眼的灯光让周磊猛地一个激灵,他赶快放开趴在身上的小保姆。
小张窘得一下子跳起身,几下扣好胸前的纽扣,红着脸低头跑了出去。
“你小子是想找死啊。”眼看小张跑开,刘叔忍不住破口大骂。周磊一骨碌坐起来,三魂不知二魂直愣愣地看着他,一看就知道脑子还糊涂着。
“唉,你没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看明白他是在撒酒疯,刘叔不由得叹口气:“闹出这档子事儿,这小张是留不住了。再让你胡闹下去,你妈还不得把你往死里揍?”
“老子现在天不怕地不怕,谁也管不了我。”周磊嘴里含含糊糊蹦出这一句,身子往后一倒,一下子睡得不省人事。
高中到大学的这个寒假过得真凄惶。小张走了,家里换了个皮泡脸肿、不苟言笑、四十来岁的新阿姨。因为自己酒后乱来,逼走了无辜的小张阿姨,周磊心里亏欠得慌。成天在院子里象个无头苍蝇样乱转,好象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按照孙万青的人才培养计划,春节一过,周磊顺利进入了T大。他在那个著名学府很快就发现了某个哥哥的身影。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春晓,不过春晓在学校里化名叫周进。为了避嫌起见,周磊和这位哥哥在学校里从不交谈,反而和春晓形影不离地走得很近。一个人帅,那叫好看。两个人帅,这叫风景。这两个俊朗潇洒的帅小伙儿成天同进同出的,特扎眼,惹来校园里好多女孩子四下里打听。周磊这时已经知道春晓的爸爸就是周辰远,瞧这关系绕来绕去的,闹半天大家都是兄弟。
孙万青就象蚁群中的蚁后,依靠垄断性的繁殖,用异乎寻常的方式编织了一张坚韧复杂的血缘关系网。凭借这些儿子们,她巩固了自己在SUN集团中的权力和统治,赢得那些父亲们对她的拥护与支持。在权力的游戏中,孙万青掌权的方式野蛮而原始,但很见成效。
在大自然的演变与淘汰中,人类之所以能够生存,是因为善于妥协,对环境有强大的适应性。很多事情,无论一开始有多么荒谬,多么不合理,一旦习惯了,臣服了,就会在潜移默化中被彻底同化。从一开始的极端抗拒到后来的司空见惯,发展到最后,你甚至会成为其中一名死党,站在共同的立场,去为之摇舌辩护。
在大哥潜龙召集的饭局上,周磊开始和这群兄弟们毫无顾忌亲亲热热地厮混,听他们谈论时政、经济、逸闻、球赛、美食还有女人。好几个哥哥都出手阔绰,他们正忙着做大买卖,摊子铺得很大,横跨金乌七国,让周磊大长见识。有时候,他甚至会奇怪自己当初对这事儿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激烈?想来想去,自己还是太天真,太幼稚了。在大家看似随意的交谈中,孙万青的儿子们有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谁都不会提起爸爸这个话题。在这里,谈论自己的父亲是一种禁忌。
在饭局上,除了见到自家兄弟,也能看到一些女孩子。这些女孩大多相貌端正、教育良好、背景相似,说出来都是某家的孩子。在周围人的旁敲侧击下,周磊明白了他未来的老婆就在这个小圈子里,跑不出这范围。和学校里一样,周磊和春晓这对好哥们在饭局上一出场总是令人瞩目,惹来女孩子明追暗恋,争风吃醋。
这两孩子各怀心事,对小圈子里的女孩都敬而远之。春晓对每个女孩都亲切友好,却又彬彬有礼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象一座外热内冷的冰山。
“我心里有个人,她不在这圈子里。我和她五岁就认识了,我们算是青梅竹马。”春晓对周磊吐露心声。
“我心里有一匹烈马,只想无拘无束地撒野,不愿意被谁给拴上。”周磊也说出大实话。他清楚圈儿里的女孩是不能随便泡的,一旦粘上就难以脱身。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搞臭,在孙万青面前无法交代。
无形中这两人结成了同盟,共同抵御圈儿里女孩们的追求和进攻。这时候,周磊和那些哥哥一样,见了孙万青不再开口叫她妈妈,有时叫她“领导”,有时称她“首长”。
大学是个全新的环境,没有紧密的约束,青春赤裸裸地绽放着,鼓励一切跃跃欲试的欲望。周磊的青春太荒凉,情窦没开就早已夭亡,充沛的荷尔蒙只期盼活色生香。为了不把名声玩坏,周磊一边在学业上保持绝对的竞争力,一边小心谨慎地和女生暗中鬼混。女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比一个漂亮,在眼前晃动着,交替着。女生们太主动,一个个自己送上门,他很快就厌倦了这种谈情说爱骗炮的游戏。追过谁,睡了谁,全都没往心里去。倒是小张阿姨一直在心里晃悠着,不是因为有感情,而是因为有亏欠。
托人打听了大半年,终于得知她的下落:在一家发廊当洗头妹。
“张红在吗?”一天,他径直找了过去。
“你是问红红吗?唷,这么帅的哥,你是她谁呀?她正在里面忙着呢。”发廊门口有个丰满的年轻女人媚眼如丝,一头染得黄黄的卷毛,嘴唇抹得血红,正倚在发廊的霓虹灯箱旁嗑瓜子。
“她是我姐。我大老远过来找她有要紧事儿,麻烦你帮忙叫她出来一下。”周磊怕被这热情似火的女人给粘上,他没有靠太近,就站在窄窄的巷子口等着。
一根烟工夫,张红走了出来。周磊一抬眼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就红了:“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去前面咖啡馆喝点什么吧,我请你。”
“你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这种正经人家孩子该来的地方。”张红浓妆艳抹,裹着紧身的黑色超短裙,双峰高耸,露着大白胳膊大白腿儿。她冲着周磊皱皱眉头,一脸的关切:“上什么咖啡馆,你别浪费钱了。咱们就站在这儿聊会儿,我屋里还有客人在等着呢。”说着,她掏出一根修长的女士烟,自己“吧嗒”一声点上了,转瞬吐出袅袅青烟。
“你现在不是我家保姆了,我就叫你姐吧。姐,你怎么到这儿来干活啊?”周磊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唉,我这些年一直掏心掏肺地对你们这家人,忽然间就这样灰溜溜地扫地出门,也总算是被一闷棍打醒了。仔细想想自己总不能老在外面漂着,一辈子伺候人吧。不如趁年轻赚些快钱,辛苦几年后回老家去开个小店铺做做小生意,再也不用伺候人,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还有,我爸一年前查出了胃癌,家里等着拿钱救命。”张红一脸苦笑,说出实情。
“姐,都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你走了以后,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周磊终于倒出憋了好久的心里话。
“快别这么说,姐不怪你。别看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在姐眼里,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傻孩子。”张红心里一软,泪光闪烁,赶快伸手捂住他的嘴。
“这个,你拿着。”周磊递过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张红打开信封瞄了一眼:“你这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我哥给的,他贼有钱,是大款里的大款。”周磊咧嘴笑笑,看上去象哭。
“姐现在当真是缺钱,可我不能白要你的钱。你打个借条,我回头慢慢还你。”张红亲了亲那叠钞票,感激地收下了。
“不如咱们去开个房吧?”周磊提议。
“你这糊涂孩子,你想干嘛?”张红突然红了脸。
“孤男寡女开房间还能干嘛?这样你也不用惦记着还钱了。”周磊冲她眨眨眼,歪嘴笑笑:“其实我早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了。我就想知道我那些女朋友和你有什么不同?行吗?”
张红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咬咬牙扔掉手里的烟:“好吧,走吧。”
和张红睡过之后,周磊丢开了以往的套路,再没心思和学校那些女生周旋。“宁做真小人,不当伪君子。”他开始信奉一句英文叫:work hard, play hard。在一段时间埋头苦学后,他总要抽个空档,利用易容术变换身份,悄悄溜到孙万青和DAO NO.11眼皮子以外的地方去痛快地“玩儿”。
在孙万青和潜龙看来,周磊这孩子和别的大学生迥然不同,他简直就是个上了发条的学习机器,可以二十四小时运转。这不,除了建筑系的学业满堂彩,在春晓常去的机房里接触到的电脑让他大开眼界。他诧异地发现,那是一片极为广阔的新天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在春晓的影响下,他很快加修了计算机专业的课程。
“哥,你跟你心里那个人进展得怎么样了?”两人泡在机房里编程,累了就聊聊天。
“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她在另一个地方,我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提起那个女孩,春晓露出微笑。
“还写什么书信啊,哥,你可真是情种。依我看,女生嘛,用下半身交流就够了。”周磊粗鲁地发表意见。
“那不成了流氓了吗?”春晓瞪大了眼睛。
“流氓就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周磊满不在乎地坏笑。
闲暇时,周磊利用别人泡妞的时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弹吉他。在一个人的自弹自唱中,在孤独而黯哑的双面生活里,他那难以排解的复杂心绪才能偶尔得以平静。轻轻拨动琴弦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泛起某种思念。他在思念某个面貌模糊,距离遥远,其实并不存在的人。
感谢您的阅读,最后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