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听老狼唱起《冬季校园》和《睡在上铺的兄弟》,难免心有所感。
念大学的时候,正是校园民谣风行的年代,还有郑智化。有一次,一位会画油画的正人君子学长听到我们在放郑智化,说,“太颓废了”。
笑话。颓废也是罪吗。
大学是有不少有趣的人的。有一个同学,就颇有才。我们有一年夏令营的营歌,词曲都是他作的,我直觉得,也并不差校园民谣。我们都毕业几年以后,他曾给我寄明信片一张,我回的时候,写了句,“你是否还怀抱吉他,寻找旧日心情”,听说,他读了以后,大为感慨。又过几年,问到他,听说,他简直已经精神崩溃,觉得和社会格格不入。我想,这大概真是感觉“眼前的世界并非我所在”吧。
还有一个低年级学弟,人老相,刚入校的时候就看起来比很多青年教师还年长。做派也是像个地道北京大爷似的端着,不过人是单纯的。不仅单纯,也很有才,京剧,书法,话剧,几项全能在进校第一年就横溢出来,一时风头无两。一年过后,他意想不到地被劝退,原因是五门课不及格。不过,大爷自有门路,转学进了南方某著名高校继续读书,还给我寄卡一张问是否别来无恙。多年后,他也像模像样地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了。
有一次学校抓了一个窃书惯犯。据说长期锲而不舍地从图书馆偷书,囤积在宿舍。不过其人外表很斯文,还是一个配音控,模仿过老版《铁面人》里的“国王万岁!”盗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总之人被开除了。
我承认我参与过偷菜。那时北京的冬天,是没有什么新鲜蔬菜的。大白菜要冬贮,冬贮前要全部摊开,晒在食堂附近的空地上。然后你就等着吃一冬天的熬白菜,烧白菜吧。宫保鸡丁是有的,不过是把少量干瘪的鸡丁杂以伪装成鸡丁的,同样干瘪的土豆丁,用大量的柿子椒混合,用油胡搅一通。大丸子,两个就是一道菜,又油又腻。为了在宿舍煮麻辣火锅,我们需要弄到白菜,也是生活所迫,饥寒起盗心。食堂入窖前的冬贮大白菜就成了自然的犯罪目标。一般我们天黑后出去,穿件军大衣,乘着月黑风高,把胖胖的大白菜放进军大衣,两手插在口袋里抱紧了,避过校卫队的巡逻,像孕妇一样拐回宿舍,欢天喜地地开煮。用来煮火锅的是盆...那盆...可能还是不再回忆好些。
宿舍值班室直接卖啤酒,真是一个便民的创举,太贴心了。
还有麻将。其实我不喜欢打麻将。但是宿舍只有四个人,如果我不打,难免像《水浒》里说的,“冷了兄弟们的心”,于是也只得披衣起床,勤勤恳恳挑灯夜战,一直打到天亮,结果一般是以输掉一堆菜票告终。
多年后,我的表外甥都念大学了,我偶然提到这事。外甥问,啊,舅舅,你们在宿舍里还打麻将?我说,啊,你们在宿舍不打麻将??
讲鬼故事也是宿舍的一段回忆,什么三七五末班车之类。有一晚,讲得我们连厕所都不敢去上了...不过还不够,我们还自己创作,以一个我们觉得神出鬼没的同学为蓝本开始录音。先是用口哨模拟一阵凄厉的风声,然后朗读粗糙可笑的脚本:“在118房间,有一个鬼(回音: 一个鬼一个鬼)...每天晚上,ta来到你的窗前,说,给我梳梳头吧,给我梳梳头吧!”深夜凑在一起,关了灯,把录音放起来,我们自己也面面相觑。
还有各类口耳相传的黄段子和针对老师的笑话,只能略去不表了。咱要文明上网。
房间里有个传呼器,突然一闪一闪,是值班阿姨要开始叫了,“XX,电话。” 那时是没有手机的,至少学生是没有的,被叫的人于是飞奔下楼。
电话里的故事,其实也是很多的。
几年前承蒙同学好心,念我孤悬海外,苦苦度日,从微信上分享新近拍的校园照片时,还说也专门给我看看。其实我自己已经回去过,甚至还特意住在图书馆后面的“学术交流中心”里。亲眼见当年住的旧的二层灰砖苏式宿舍楼都已拆了,修成新式毫无特色的高层宿舍楼,新的工地还在如火如荼,其实已经没有特别什么值得分享的,因为校园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那些灰砖,大白菜,故事,叹息,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