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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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岁月里的众生(9)

(2013-11-25 06:33:02) 下一个

蒋光华谈师大的情况

 

蒋光华教授说:“在高校里,许多不适合教学的人调进来,是为了找一个捧铁饭碗的安身立命之处;许多领导干部子女,通过各种关系进入高校,并且占据党政部门一些指手划脚的位子,美其名曰“为了加强党的领导”。在这里,有本事的,不一定吃香;没本事,混日子的,工资一分不会少。尽管每年选先进,评职称,搞考核,花样不少,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认真对待?”蒋教授所谈的师大是省级一所名校,他由县文化局调上来,通过三年多的观察体验,对高校中所存在的问题一目了然。

 

 

蒋光华学的是音乐专业,五九毕业后,分配到家乡所在县份的中学教书。八十年代初,讲知识化和年轻化时,他从一名普通的中学音乐教师,提拔成为县文化局局长。在局长的位置上干了几年以后,他觉得自己的兴趣还是在业务方面,具体来说,就是在他的家乡流传的一种叫傩坛戏的原始戏曲,这种傩坛戏无论是它的唱腔音乐,还是它的戏文演出,都使他非常着迷。蒋光华是个踏踏实实讲究实干的人,他在基层工作时,对傩坛戏做了不少调查研究和搜集材料的工作,并且于八十年代中期,经省文化主管部门批准,在他所工作的县里,举办了一次以傩坛戏为主体内容的民间文艺调演,获得成功。同时,在省文化主管部门的支持和资助下,他出版了一本傩坛戏专著。在这本十多万字的小书里,把他搜集到的有关傩坛戏的演出情况,傩坛戏的音乐、戏文、面具、脸谱等等,都一一做了介绍。另外,他还把自己对这个原始戏曲的初步研究,写进书中。这说明,作为一个学者,他具有很出色的研究能力;作为一个文化局长,他的组织和管理能力,以及上下左右的协调能力,也同样很出色。但是,当他听说师范大学要组建艺术系,非常需要师资时,他毅然决定放弃县文化局长的职务,决定调师大教书。自然,凭他的学历、资历和业绩,调动还算顺利。

从县份上调到省城,已经快三年了。从县文化局长到师大艺术系教师,这个人生转折不谓不大。放弃县文化局长的职位,放弃一套三居室的新房,毅然来到高校当一名普通教师,并且住进两间类似工棚一样的小平房里,这在一般迷恋官位、重物质享受的人看来,无疑是划不来的。但蒋光华和一般当官的人不一样,许多人一旦当官,尝到权力的甜头,往往对权位便恋恋不舍,而且整个心思都放到保官和提拔上。当然,蒋光华对文化局长的职务也不能说没有感情,而且,他干得也很出色,但是,全面考虑自己的兴趣和发展,他觉得到省城高校,更适合自己的兴趣爱好一些。

调到高校以后,他原以为艺术系是个新成立的系,一定很有朝气。可是,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感到系里的学术空气并不浓,许多教师好像也没什么追求,说得不好听些,实际上就是混日子。系领导呢,也无非是召集大家开个会,传达一下各类文件,排排课表,别的也懒的管。在系里,人们干好干不好都是照拿工资,年终考核,无非是走过场。

蒋光华开始有些看不惯,也不太习惯,觉得他所处的高校,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高校。但是,碰到其它高校的熟人一聊,大家几乎都是彼此彼此,各高校都差不多。有位朋友讲,全国所有的高校都是死水一潭,和国营企业差不了多少。时间一长,他耳闻目睹,知道在高校里,许多不适合教学的人调进来,是为了找一个捧铁饭碗的安身立命之处;许多领导干部子女,通过各种关系进入高校,并且占据党政部门一些指手划脚的位子,美其名曰“为了加强党的领导”。在这里,有本事的,不一定吃香;没本事,混日子的,工资一分不会少。尽管每年选先进,评职称,搞考核,花样不少,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认真对待?

昨天,蒋光华来我们单位办事,临走前,到我办公室来坐坐。我问他们学校的学报情况如何。他说,学报负责人体弱多病,经常病休在家,不上班。学报没人主持,几个年轻人没人带,质量也就谈不上。好些稿子都是照顾关系。比如人事处的年终总结,也拿去当科研论文发表。学校的领导水平低,他们采取的办法是维持现状,不出乱子就行,根本谈不上改革进取。学校里许多人才外流,流到东南沿海地区,学院领导也无动于衷,因为学校办好办不好,都无所谓。至于学报质量如何,对校领导来说,当然更无所谓。

我又问他,这次学潮情况如何?

他说,这次只有艺术系和其它系个别教师,还有部分学生,走上街头去游了几次行,大部分教师都没卷入。所以,这次学潮我们校领导成了先进,到北京去领奖了……

“那么,是不是你们学校领导工作做得好?”我问。

他说,实际上,也谈不上领导做什么工作。众所周知,广大教师对高干子女利用老子手中的权,大搞官倒,许多当官的以权谋私,包括对学校领导的所作所为,都有不少意见。下边谈起来,大家都是牢骚满腹。但是学潮起来之后,他们认为游行也好,示威也好,都没多大作用。好像大家都看透了:共产党是靠枪杆子打的天下,那么到关键时刻,也必然用枪杆子保卫政权。所以,他们除了对自己的住房、工资、职称、以及子女读书就业等等这些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认真意外,对其它一概失去了兴趣。他说,我认为主要是这种冷漠和失望,是广大教师没上街的主要原因。至于领导,我看平日思想政治工作也不过是走形式。

谈到民主党派在学潮中的表演,蒋光华说,这次举办艺术节,北京文艺界来了几个专家,在会下闲谈中,这些专家讲,这次民主党派的头头和一些学会会长之类的人物表现很差。学潮起来之后,他们煽风点火,耸恿学生搞示威游行,搞绝食,火上加油。可是一平暴,这些人又马上召开各种座谈会,纷纷表态,拥护和支持政府出动军队进行镇压,还控诉和谴责学生搞暴乱!这些人真是不要脸,不知人间还有羞耻二字,连中国人最其码的人格和道德都不要了!实在令人恶心!你看钱学森,还是个所谓科学家,表现得简直像个政治流氓,北京人对他的印象坏透了!

这些专家还讲,过去几年,人们对共产党还抱有一些希望,现在大家看清楚了共产党的本质,也就彻底失望了。对中国的民主党派,人们原来就不抱任何希望,现在则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大家谈起来,都感到灰心丧气,真不知中国的希望在哪里……

蒋光华最后说,前一段他还收听一下美国之音和BBC的广播,现在没心思了,为了求得精神上的解脱,只有埋头搞自己的学术研究,在这种毫无希望的日子里,默默走自己人生路……

                                                                                                          (1989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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