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范或者英伦风,在中国大陆的流行还需要时间。这与在香港的程度和阶段不同。你在香港的街道中就可以读出英国的痕迹,而地铁、医院乃至中小学的布局,都是深深地留着一个水印般“港英”两个字。中国人对英国的解读,在过去几十年里,基本上也是在港派作家的笔下,“香江才子”陶杰就是典型代表。
现在形势有点慢慢变化了,至少我认识的大陆朋友里,已经连续出了三四本类似于谈英国的作品集。孙骁骥就是其中一位作者。我认识骁骥,始于《纵横周刊》,他当时在谢菲尔德大学读媒体方面的硕士。2008年他回国之前,我们曾经见过一次面,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见面,其他都是通过文章读他的思想和对英国的理解。骁骥是重庆人,有朋友说,他气质不像。我倒不以为然,奥威尔与卡梅伦同为英国人,我就很难把前者和鸳鸯火锅或者九宫格联系起来。
同是在英国读过书、打过工的人,我们对于英国的感情是复杂的,而我们最大的共同点是对英国好奇心,至今还存在。与目前流行的英伦风,略微有些不同,在骁骥的作品里,我没有读到对fish and chips过多讨论,不会摆出一副兄弟在英国的样子揶揄英国饮食趣味低下,他也不会滥用“底蕴”这个词,来掩盖自己对英国无法解释的现象,甚至他连最时髦的英剧都下笔吝啬,似乎有意地绕开。
说实话,反复地谈这三样:鱼条、底蕴和英语,是逐渐扼杀我对英国好奇心的话题,就好像作为一个中国人,在海外的新年晚会上,总是看到饺子、大红大绿的秧歌成为自己文化的标志,你总是会有一种羞愧。英国实质上是一个pretend to be small的国家,仅仅英格兰所沉淀下来的历史,哪怕其中一个细节,都足以耗尽一个人毕生的经历。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老舍先生在伦敦写下的一些随笔,储安平先生留英时代写的《英国采风录》,符合自己的趣味。老舍先生对英国人人情世故的描绘笔触,类似于毛姆,“假若英国人成不了你的朋友,他们可是很好相处。他们该办什么就办什么,不必你去套交情;他们不因私交而改变作事该有的态度。他们的自傲使他们对人冷淡,可是也使他们自重。他们的正直使他们对人不客气,可也使他们对事认真。你不能拿他当作吃喝不分的朋友,可是一定能拿他当个很好的公民或办事人。”储安平先生也试图深入到英国人的心里,比如他们对待友谊、家庭和政治的心理。
这样的文字,也许不适合今天这样个微博微信时代。但是,最终你总是想要找到一点时间,让自己读一点篇幅长点的东西。骁骥这本书,就是个好的选择。其次,与两位前辈偏软性探索的内容不同,骁骥写的内容都是偏硬的,政治是政治,媒体是媒体,没有小清新的东西。
最有意思的是,在骁骥的作品,我看不到那个水印,也很少感觉到他对英国崇拜的不得了,进而进行过于热烈的推销和臆测。这也许与他未来的志愿有关,因为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历史作家,而不仅仅是一个专栏作家。我脑子里有一个英国历史作家的影子,他叫Lawrence James,我读过他的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British Empire,Raj: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British India和The Middle Class。我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读到骁骥也有类似作品出版,而那时候,我确信对于英国的叙述,我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方式。
读了您的这篇,提到的老舍储安平和孙骁骥都准备去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