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
作者:宋羽
南京是大名鼎鼎的老牌火炉城市了,与武汉、重庆并称长江流域“三大火炉”。对于生活在南京的外地人来说,夏天的南京就像一口大锅,小火慢工地炖着你,一点点把人“蒸”到熟。
由于地处长江下游,河湖众多,南京的空气中是不缺乏水分的,所以南京的热不像北方的热——北方的热是炙热,如同烧烤摊子,南京的热是湿热,如同泡澡堂子。这就使得汗液蒸发减慢,难以下降体温,常常汗流浃背,觉得异常闷热。
很多人说,南京的夏天比别处难熬。我倒是觉得,难熬的不是温度高,而是湿度大和时间长。南京的夏季来得迅猛,去得缓慢,往往前一个星期还是梅雨纷纷,清爽宜 人,夜间还透着几分凉意,第二天就突然烈日当空,温度骤然升了十几度,让人猝不及防。接下来就是连续蒸上三四个月,蒸到你焦头烂额了,秋老虎仍然兴致不 减。
早在70多年前,张恨水就在小说《如此江山》里写到了南京的热——“这椅子却是火烤过的。再把手去摸那大理石的 桌子面时,那大理石,在冬天像冰块一样,现在也是烫人的手。”那时候殷实的人家会在夏天购买冰块,放在家里降温,也有有钱人用得起电风扇,但对于一般百姓 人家来说这就太奢侈了。
因为夏季漫长,避暑就显得尤为重要。现在的年轻人爱去游泳馆,或者逛商场、泡咖啡厅和茶吧, 一些宅男宅女则干脆开了空调赖在家中不出门了。可是对于上了岁数的老南京人来说,他们的心照不宣的避暑好去处则是老城门。城门外烈日当空,寻不到半点儿 风,而城门底下却是一片阴翳,凉丝丝的穿堂风吹得人浑身上下又惬意又舒坦。
所以,每到酷暑难耐时,舍不得开空调的老人们就不约而同地搬一张小竹凳,坐在城门洞子里纳凉了。南京的城门多,老人们可以“就近纳凉”,尤其对于挨着城墙根住的人们来说,城门洞子就成了自家得天独厚的避暑胜地了。
“里十三,外十八,一根门闩往里插”,这是有关南京明城墙的一句顺口溜,说的是南京内城有十三座城门,外城有十八座城门,这样规模庞大的城池在六百年前的世界 上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了。清代的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把南京老城门编了个顺口溜:“三山聚宝临通济,正阳朝阳定太平,神策金川近钟阜,仪凤定淮清石 城。”如今,外城已经寻不到踪迹,明朝时期的内城城门也只剩下了朝阳门(今中山门)、聚宝门(今中华门)、神策门、仪凤门、清凉门这么几座了。不过,加上 清朝和民国时增开的汉中门、武定门、玄武门、挹江门,以及建国后开设的解放们、集庆门、水西门,南京的城门依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新旧城门围着古城,仿佛 几世同堂的一大家子,想想也觉得妙趣横生。
南京的城墙砌得高,所以城墙脚下也就得到了非常慷慨的阴翳。老一辈的南京 人都学过这样的童谣——“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遭。”带着这样的历史文化情结,老人们很爱靠在城门里的石头旁,安静 地打着盹儿,或者老哥儿几个泡一壶茶,杀两局象棋,聊聊过去的事儿。
城门洞里是一个清凉的世界。厚实的城墙隔开了阳 光的辐射,穿堂风完全是自然风,没有如今空调风那样赤裸裸的凉,也不像电扇的风那样莽撞。老城墙上遍布绿色植物,尤其是爬山虎更是给墙体通身穿上了一件隔 热的绿袍子。南京人可以很自豪地说:“夏天的南京城是绿的。”——可不是么?你去看看汉中门、清凉门、西安门,哪一处石块上不匍匐着让人心醉的绿色呢?在 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中,能够欣赏到满眼的绿色,本就是一件让人心情舒适的事,心不由分说就静了,凉了。
老城门里,你 还能看到许多别处看不到的情景。须发花白的老师傅支起了木头箱子,专心致志地捏面人儿,绿色的鹦鹉、金色的黄雀、腾云驾雾的孙悟空、偷西瓜的猪八戒就从苍 老的手指间变戏法似的冒了出来。还有制作糖艺的老师傅,用金黄色的糖汁绘制出散发着香味的十二生肖,惹得蹒跚学步的孩童用好奇地眼神聚精会神地看着,大人 们也不忍离开,麦芽糖的清香带着他们回到了渐渐远去的童年时代。
傍晚时分是老城门最热闹的时候,老人们惬意地扇着扇 子,热恋中的情侣在夕阳的余晖中散步,孩子们在父母的保护下练习溜旱冰。夏天的夜晚来得迟,太阳落山以后,天还是亮的,但是老城门里的风越发变得凉爽了。 附近的街灯亮了,吃过晚饭的人们爱到城墙脚下走一会儿,听老人们讲讲南京城的传说,放松了一天忙碌工作后的身体。
夜深时,人们陆陆续续回家了,老人们说:“这里的风比别处凉,太贪凉了会冻出病来的。”他们摇着扇子,拎着小竹凳,回家睡觉去了。
城墙下安静了下来,月挂天边。仿佛丰子恺的那幅画:人散后,一弯新月凉如水。
也许,南京的夏天并不难熬,有这样的老城门在,夏天的日子倒显得那么纯真、质朴和可爱呢。
您的描述,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当时我家住在一个小楼里,楼上住了三家人,我家门口是一个大晒台,晚上大家都来乘凉,大人聊天,我们小孩就躺在床上看星星。有一年,大家神情紧张地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好像是广播十大。
改革开放后,搬走一家,剩下的,大家做学问的做学问,赚钱的赚钱,再也没有时间吹牛了。小孩也大了,忙着考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