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日子,我最惬意的事情就是睡个大懒觉,早上与女儿一起边看中央台的“朝闻天下”边悠闲地吃早饭(或者说是中饭,因为澳洲时间比国内快两、三个小时)。
那天上午正在重播头天晚上“天宫一号”的发射过程。其实,发射过程和中央台新闻的编辑思路一样,都有既定程序。先是领导人到场就位,再是“五四三二一”,随着火箭升空、一段一段地分解,卫星到达既定轨道,接下来就是庆祝。庆祝的程序也是既定的,领导人握手、发言人讲话、现场工程师采访、场外庆祝、民众心声等等。我常常想,其实央视的编辑很好当。可是,那天早上的新闻里有两个细节还是让我心里一颤,几天后仍然回味不已。
一个是对一个工程师的采访,镜头很短,我几乎都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在一片欢笑沸腾中,他只说了四个字:“幸不辱命。”就这四个字,意思是“我很高兴我没有辜负我的使命”,让我的心一时充满感动。
另一个是新闻快结束时,在室外的空地上,一群年轻人兴奋地唱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或许是墨尔本的早晨还很寒冷,或许是沉浸在“幸不辱命”的思索里,我竟然感到些许寒意,一时无法协调内心的冷热转换。
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权利”和“责任”的平衡。可是现实中,享受“权利”与尽“责任”的却常常是不同的个体。以“天宫一号”的发射为例,尽职工作、努力不辱使命的是工作人员的“责任”,而享受成功后带来的荣耀的是百姓的“权利”。同样的道理,如果有失败,痛骂有关人员失职是百姓的“权利”,而承担责任、被骂是工作人员的“责任”。只是,往往很多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失败的后果不是一个人、几条命就能承担的。这样的压力,恐怕不是事件中的人不能体会。有责任感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承担的责任,不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工作、一份薪水、几个上级和下级,他们更知道,他们要面对无数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场外的人群、等着拍手的孩子、等着敲的鼓和等着唱“无星红旗迎风飘扬”的无数年轻的嗓子。有人承担责任,才有人能享受欢庆的权利。
可是,我们仍然到处看见不知道自己“责任”的人。每每看到新闻都不禁叹息,当河流污染、饮用水都不能保证时,主管环境卫生的政府官员们意识到他们的失职吗?当地沟油工厂被曝光,主管食品卫生的政府官员们明白正因为他们行动迟缓才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吗?当上访的百姓投诉无门、被迫采取偏激的行为时,有些政府官员们还记得政府本身的应当是干什么的吗?可笑的是,说起政府部门,很多人直接联想到的是级别和待遇,而忘记这些部门本身的职责。这是权利与责任的脱离。
不得不提一下那个忘记自己职责的南京“彭宇案”的法官。法官的义务,本身就包括“审判案件必须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办案,不得徇私枉法”。或许出于轻率,或许出于其他的原因,只是,身处这样的位置而忘记自己职责,可悲的是,造成后果却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承担。
所以,那天早上听到的“幸不辱命”四个字,我无法不油然生出敬意。成功的背后,会有“幸不辱命”的感慨和解脱。说出“幸不辱命”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有使命感的、做事负责的人。请允许我向这些平常看不见的、但承担着巨大工作压力的幕后人员们致敬。
我很想找出“幸不辱命”四个字的出处,多谢“倪达业”的指点,原来论语里有“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这句话。我从网络上找到了原文和译文,一起放在后面,与大家共欣赏。还有,我自己珍藏着的《南怀瑾选集》里《论语别裁》里也有一篇《是不是—士》,我摘抄其中几段在这里,与大家共欣赏。
使于四方,不辱君命
出自论语-子路篇
【原文】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之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今译】
子贡问道:“怎样才可以算作士人?”孔子说:“一言一行自己要有羞耻之心,出使别国,很好地完成君主的使命,可以算作士了。”子贡又问:“请问次一等的呢?”孔子说:“本宗族的人都称赞他孝顺,乡亲们都称赞他敬爱兄长。”子贡又问:“请问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说:“说话一定算数,办事一定坚决果敢,尽管是一个浅薄固执的小人物,也可算作更次一等的士了。”子贡又问:“现在那些掌权的怎么样?”孔子说:“唉!鼠目寸光的人,算得了什么!”
《论语别裁》《子路第十三》之《是不是--士》节选
。。。古代的士,必须内在的道德,外在的学识,两方面都很好,才能称作士。。。
孔子说,第一是“行己有耻”。“有耻”包括了很多意义,最基本的是自己的人格道德没有污点,这是对自己的要求。我们每人几十年交来了许多朋友,其中的确有些人非常有耻,怕做错了事,怕难为情,自己没面子,不好意思。
真正爱好面子这一点心思,培养起来,就是最高的道德。
然后“使于四方”。“使于四方”,也可作社会关系来解释。强调一点来说,这里可以认为是偏重于外交。孔子有许多国民外交的工作,乃至代表政府的外交工作,都是子贡去做。所以狭义来说,做外交要“行己有耻”,是非常重要的。除外外交官以外的人,一样用得到。如果“行己有耻”,当外交官到外国 去,对于职责、任务都能胜任愉快,这就叫士。孔子为什么作偏重外交的答复?我们要了解,孔子所处的春秋战国时代,非常混乱,并不统一,各国诸侯,各自为政,处处用得到外交,和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一样。我们常说,读《春秋左传》,就可以了解现在这个时代,现在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放大。
讲到这一点,又涉及历史哲学了,曾有人说历史是重演的,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历史绝对不会重演。这就成了历史哲学上的争论。而事实上历史会不会重演呢?我们可读唐代窦巩的一首诗:“伤心莫问前朝事,惟见江流去不回。日暮东风春草绿,鹧鸪飞上岳王台。”这首诗全部都是哲学思想。东流的江水是一去不回的,但江水永远在东流,历史的原则是不会变。所以也可以说历史是反复的。因此认为要了解今日的国际大势,要读历史,尤其要读《春秋左传》,大原则不会错的,不过要自己去领悟。
。。。
子贡于是再问,现在一般从政的人,老师认为他们怎样?孔子说,那些都是为了领几斗米,拿点薪水的人,不必谈了。“斗筲之人”,这句话是两个观念:一是只为了找个工作吃饭的人,哪里把国家天下事摆在心上,这种人算不上什么。一是可以解释为车载斗量的普通人物,太多了,不必谈。
右派太右,左派太左。现在的人被迫占边,要么同意中国被西方占领,要么同意中国回到文革时期。似乎这个问题简单无比,就像个multiple choices一样,我都无语了。
右派根本不知道民主的意义,过分美化民主,妄论民主无条件地多么多么好;左派也根本不知道共产的概念,同时过于强调外患,搞民族主义。无条件民主就是暴民主义;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就是纳粹。他们都不明白中庸的意义。
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就简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老百姓能为民族复兴做了“不辱使命”的事情自然是心中高兴。就这么简单。
可是,当中华民族扬眉吐气的时候,有些人就不舒服,说政治太复杂了,还不如满清民国受列强侵辱不扬眉吐气的政治好。
林木也来过?欢迎!说起“士”,突然想起你那首“梁山第109条好汉”。。。
多谢你的指点!这回我再联系上下文看看,就更理解了。我将会把论语的这段文字和译文加到这篇文章里。
的确,政治面对的范围更广,因而政治上要幸不辱命更复杂。不过,做技术的去搞政治,做政治的去搞技术,八成都会辜负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