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斗棍法二徒出一师  施绝技一展虎擒羊     

   上回说到，张步一记千钧重棒，将那苍狼斩手下大将乌寰的头颅开了瓢，红红白白撒了一地！苍狼斩闻知有人像捏死蚂蚁一样，杀了乌寰，吃惊不小。他知道有高人现身了。一怒之下，他带大队人马顺着水路追来，哪知那几个官府的人已经上岸去了。

    后来几日，他让人寻遍周围各县，竟没了这伙人的行踪，苍狼斩心中郁闷。他忽然心生一计，只这一计，果然让张步现身，却苦惨了沙洲岛上的乡民。

    一日，他带着盗匪大模大样上了沙洲岛。一时间，那沙洲岛上血雨腥风，鱼米之乡顿时变作人间地狱，乡里遭难，冤尸横陈，好不凄惨！好几个村子被洗劫一空，浓烟烈火之下，多少房屋宅院化为瓦砾灰烬。

    张步闻报，火急带兵赶到，盗匪正在沙洲岛北端集结，拉开了要决一死战的架子。张步见到那杆黑色大旗上大书“苍狼”二字，旗下立着一个精壮的汉子。张步令兵卒列了阵，强弓硬弩射住阵脚。他抬眼望去，暗叫一声好！

    那汉子年及三旬，身长体健，腰细膀阔，有力敌百人之气魄；身高五尺，气宇轩昂，露混世魔王之心机。蚕眉平卧，凤眼圆睁，天庭饱满，地阁方正。

    张步移步向前，指定对方：旗下之人可是苍狼斩？本官看你一表人才，也曾食皇粮官饷，本是缉盗之人，怎得如此下作，自沦为匪耶？你若是降了本官，地方清平，匪祸消弭，我在岳州府前保你官升一级如何？

    那苍狼斩见那官军首领似白面儒生一般，风姿俊爽，却是一脸正气，几句重话扔过来，砸在心底，震荡得耳膜嘤嘤直颤，不免脸红耳赤。有小喽罗附耳告之，前次扮作商人游湖，赚了乌寰的，正是此人！

    苍狼斩看似气定神闲，心中却是忐忑难安。

    听说那乌寰与张步争斗之时，起初占尽先机，还讥笑张步不识棍法，但转瞬之间就脑浆飞溅！自己的史癫棍法从未露给人看过，以为天机独占，可听起来，这张步的棍法竟很是有来头！

    宋代的史家棍法，原为青龙棍，是齐眉短棍的招数，劈、盖、压、穿、挑、撩、拨，用于近身格斗，十分了得，传到史癫手上，因其父辈长于马上作战，换了长棍，更重拨、扫、抡、戳、劈等远距离的长棍功夫，讲究手臂圆熟，梢把兼用，身棍合一，力透棍梢。史癫又把那痴癫之人行立不稳的癫步揉了进去，与那醉棍又有不同。初时双手多握中间对把 (虎口相对) ，舞动起来，如同短兵器一般，罩住近身二尺，将对手的刀枪剑戟马上到肉的攻击化为无形。此举看似弄险，一着不慎就有性命之虞，但实是探了对手的轻重缓急夺命之数，对方惯用的攻击点。这时节，一根棍使得踉踉跄跄，半生不熟，待下一路耍上来就忽然变了模样！双手轮执棍的一端，展臂奋击，好似那棍身陡长两倍，此番才是无穷变幻，招数灵动，攻势如潮，眼花缭乱之中，所有杀招藏匿其中，只要中上一招，轻则骨折筋断，五脏俱伤，重了的一定丢了性命。

    苍狼斩不敢轻敌，大喝一声：要那鸟官何用？大家身上没了银子，都不开心。你这厮狗仗人势，竟然敢来收我！官贼看招！话音才落，那双叉已是旋风般赶到！张步的一根铁棍招架上去，锽锒锒一片，竟并出点点火花！

    那两把钢叉和那根棍绞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张步此番感受大力沉沉压下，如黑云盖顶！他知道遇到劲敌，苍狼斩果然武功超群，那两把钢叉带起一片寒光，锋利的尖锋距张步头颈不过三寸！他凤目圆睁，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战四五十合，胜负难分，却让那苍狼斩将自己的棍法探了个分明。

    三五回合之后，苍狼斩已知，对方使的正是自己以为是在当地无人知晓的独门史家棍法，不禁大为不解。那史家棍法，江湖上习者众多，这张步是否从史癫那里学来，还不得而知，但张步这根铁棍，耍得精深圆熟，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只有招架之功！他接住的招数，招招是绝杀，这一路招架下来，早已是大汗淋漓。

    突然间，那张步出了一手错招，单臂前伸，将那根铁棍像一杆枪一般直搠过来，犯了棍家的双臂决不直伸的大忌。这时持棍者门户大开，无遮无挡。苍狼斩当机立断，迎头撞进来，张步那根棍此时已然收不回来，他苍狼斩手中却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夺命钢叉！他发一声喊，双叉齐下，要捅穿张步的胸廓！不想，那张步忽然仰面而倒，避过钢叉，手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根已杀出的铁棍抖得横翻竖滚而回！苍狼斩忽听得脑后呼呼风到，暗叫不好！急拧身搪臂，双叉齐上，去招架那夺命一击！这铁棍的力道太猛，只听得当啷啷火花四溅，苍狼斩虎口震开，双叉脱手而去！再看那张步，单膝跪地而起，取了虎踞龙盘之势，一棍横担，棍梢指定苍狼斩，哈哈大笑：张某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快去取了兵器，再来与你斗上三百合，如何？

    苍狼斩受此奇耻大辱，抹了颜面，回阵中取了浑元铁棍，暗暗袖上两只飞镖，要下黑手。

    这两根棍绞缠在一起，煞是有了看头。如同那双胞胎一般知根知底，互攻互守，互拆互解，如那二龙戏珠一般！当头棍舞如风来雨至，拦腰一截又似天崩地裂，轰然有声！两下里兵将全都看花了眼，隐隐见两只人形在无数棍影中腾挪闪躲，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苍狼斩将那史家棍法的路数使尽，不禁心情渐躁。

    这边，张步心下大惊：这厮怎将这师傅史癫的独门棍使得如此精到？

    原来，在岳麓山中传授给张步武功之人正是史癫！史癫见张步光明磊落之人，正式收了平生唯一徒弟，几年间将自己半生研习之棍术精华，细心传授与他。

    张步回想起，一日，师傅曾单传他一套“虎擒羊”，说是史家棍习者众多，日后若与使史家棍的高手对阵，此招可以克敌。想到此，张步逐渐变了套路，使出那史癫的独门绝杀“虎擒羊”，手上这根坚硬的铁棍，忽然变得忽忽悠悠，如一根软软的弹簧一般，风声四起，山呼海啸般席卷而去，将那劈、盖、压、挑的功夫做到一绝！

    苍狼斩见张步变了棍法，他使尽全身解数，依然是破绽百出，抵挡不住，一棍紧似一棍，一招狠过一招，好似那黑沉沉雾蒙蒙山雨袭来！苍狼斩眼花缭乱，方寸大乱，方知此人棍术远高于自己，久斗必有失！

    他虚晃一棍，跳出圈子而去，张步流星赶上，大叫：贼子哪里走！却不知苍狼斩借着月色，张手一扬，两只铁镖流星一般就到了张步眼前！张步觉得嗖嗖风响，暗叫一声不好！他拨动铁棍铎地一声，打飞了一镖，但第二只镖却高速溜进门户，张步急闪不及，这支镖深深扎进肩窝之内，只留标缨在外！众军急出，救得主帅回来，那苍狼斩耍阴招得了便宜，见官军势众，不敢厮杀，趁乱上了船，夜色中飞渡而去。

  经此一战，苍狼斩已知张步及手下不是鱼腩之辈，不敢再在莲花渡一带肆无忌惮，若要干上一单生意，定要有哨马先行侦探，尽量不与张步的官军冲突。

    一日，苍狼斩心下郁闷，望湖而坐。想自己自幼习武，又得史癫棍棒真传，还遍访天下高人，也曾在军中出尽风头，不知多少江湖豪杰命丧这根棍下，如今却在张步手里栽了大跟斗，威风扫地，虽然凭了两只暗镖挣回一些面子，但张步此番吃了苦头，若再次与他过招，凭他身上功夫，他必定有手段，轻易防住暗器攻击。那时节我若斗不过他，与他高下立见，他决不会再次手下留情！我若落得大败而逃，或者如乌寰一般下场，岂不成了江湖笑柄！想到寒噤之处，平生竟从未狼狈惆怅至此！乃唤人搬过一坛老酒，喝了个烂醉如泥。

  张步为暗器所伤，在营中养息，每日里闭门苦想，但想破脑袋，一时竟无有良策，能破此贼。

    就在这兵匪胶着、不进不退的当口，一件初时看似平淡无奇之事件，打破了平衡，酿成了险恶江湖中真正一件大事！